“‘它’在学习……”
陈默的话语如同寒冬里的冰碴,落在每个人心头,瞬间冻结了刚刚劫后余生的些微庆幸。
调酒师调出的光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那片死亡陷阱区域的变化。原本狂暴无序的数据风暴,被几只特殊的“镜像”单位引导、分流,甚至尝试着将其能量导入预设的空间褶皱,试图将其“无害化”。那些逻辑炸弹造成的规则冲突区域,也被它们用某种类似“打补丁”的方式,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修复、平复。
它们在适应,在用一种近乎“学习”和“优化”的方式,破解陈默精心布置的杀局。
“这不可能!”凌波失声,“镜像只是‘主宰’的衍生物,是执行清除命令的工具,它们不应该具备这种……这种‘创造性’的解决问题的能力!”
“除非,‘主宰’赋予了它们更高的权限,或者……‘主宰’自身在进化中,理解了‘工具’需要具备一定的自主应变能力,才能更有效地清除像我们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病毒’。”贾船长的声音干涩,他看向陈默,“小子,你好像把它惹毛了,它现在是不惜一切代价要优化掉你这个最大的bUG。”
陈默没有回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内视中。超频协议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勉强维持的道基,那被“调试模式”暂时钉住的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剧痛如同海啸,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
但他强行保持着思维的清明。
敌人正在进化,变得更加狡猾,更加难以预测。这意味着,以往的经验和战术,很可能很快就会失效。他必须更快,必须想出更超出对方逻辑预料的手段。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咬着牙,问调酒师。
“基于它们目前的解析和适应速度,你布置的陷阱最多还能拖延它们……三个标准数据时。之后,它们的主力将脱困,并会带着对我们手段的‘免疫力’,再次扑向第七前哨站,或者……直接来这里。”调酒师的回答冰冷而精确。
三个时辰!
陈默的大脑飞速运转,忽略身体的哀鸣,压榨着每一分潜力。硬拼是死路一条。再次布置陷阱?对方已经有了抗性。逃离?“旧世回响”的隐匿刚刚骗过主宰,短时间内再次移动风险极大,而且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支撑长途跃迁。
怎么办?
他的神识下意识地扫过丹田处那缕维系着一切的“稻草”。粗糙,脆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死死地束缚着沉寂的归墟,也勉强串联着他破碎的道基。
稻草……老者……程序员の怜悯……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几乎被痛苦淹没的脑海。
他看向调酒师,眼神锐利得惊人:“你刚才说,我的‘稻草道基’,是一个‘稳定化外接协议’,甚至可能存在于‘造化玉碟’项目之前?”
“是的,基于现有数据分析,这是最合理的推测。”调酒师确认。
“那么,它本身的‘代码’,或者说‘规则’,是否……非常古老?古老到可能不在‘主宰’目前已知的、基于‘造化玉碟v0.8’的威胁识别库之内?”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
调酒师眼中的星海再次开始高速流转,似乎在全力运算这个可能性。片刻后,他给出了答案:“理论上,存在这种可能。‘主宰’的认知和防御体系,是基于它所在的‘造化玉碟’程序本体。对于程序诞生之前,或者独立于程序之外的‘外来协议’,其识别和应对机制可能存在……盲区。”
“盲区……”陈默重复着这个词,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疯狂的笑意。
他明白了那神秘老者留给他这“稻草丹田”的真正用意。它不仅仅是缝合他道基的救命稻草,更可能是一把……能够绕过“主宰”主流防御体系的 “原始密钥” !
“我需要理解它。”陈默死死盯着调酒师,“不是用它来施法,而是理解它本身的‘道’,它存在的‘规则’!有没有办法,能让我……‘阅读’这缕稻草?”
这一次,连调酒师都沉默了良久。最终,他缓缓开口:“有。‘旧世回响’保存着一份‘根源协议解析器’的残片,可以尝试对目标进行最深层的规则解构。但警告:目标物与你道基乃至灵魂深度绑定,解析过程相当于将你的核心存在置于放大镜下审视,其痛苦远超肉身酷刑,且有引发不可预知规则冲突的风险。”
“启动它。”陈默没有任何犹豫。比起形神俱灭,痛苦算什么?
调酒师不再多言,他走到酒吧角落那台老式唱片机旁,双手按在上面,整个“旧世回响”酒吧微微震动,所有的光线都向着唱片机汇聚。一道古老、苍茫、仿佛来自世界开辟之初的光芒,自唱片机中射出,笼罩住陈默。
“呃啊啊啊——!”
就在被光芒笼罩的瞬间,陈默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剥离,被撕碎,每一个最微小的构成单元都被放在了一个无穷大的层面上进行审视、剖析。那不仅仅是痛苦,更是一种存在层面被彻底窥视的恐怖。
他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无数混乱、庞杂、无法理解的古老信息流冲入他的神识海。
就在他即将彻底迷失时,他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了一个“视角”——他仿佛变成了那缕稻草本身。
他“感受”到了自身的脆弱,仿佛随时会断裂。但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种扎根于虚无,却顽强存在的韧性。它不强大,不耀眼,它只是……存在着。以一种近乎“无理”的方式,存在着。它不遵循“造化玉碟”的能量守恒,不理会归墟的湮灭特性,它就像是一个被强行写入世界的、最基本的“真”。
一种明悟,如同清泉,流过他几乎燃烧的神识。
它的“道”,不是对抗,不是掌控,而是“存在”本身。是“我就在这里”的绝对定义。
它不去修复bUG,因为它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最古老的bUG。
它不去对抗规则,因为它定义了属于自己的、最基础的规则。
当陈默的意识从那种近乎道解的恐怖体验中挣脱出来时,他浑身已被冷汗和血污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抬起颤抖的手,没有引动灵气,没有调用归墟,只是凭借着对那缕“稻草”之道的理解,凭借着神识海中残留的那丝古老规则的韵味,对着面前虚空,轻轻一“系”。
仿佛一个无形的绳结被系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光华,没有能量波动,没有任何法术成功的迹象。
但就在下一刻,调酒师面前的光幕上,代表着一只刚刚突破了一片空间陷阱、正朝着第七前哨站方向高速突进的强大“镜像”单位,其运行轨迹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违背其逻辑的“偏转”。
它没有撞上任何能量屏障,没有触发任何陷阱,就像是……它自身的“前进”这个概念,被一个无形的“结”轻轻绊了一下。
仅仅一瞬,它就调整了过来。
但这一瞬,对于一直紧绷着神经、寻找突围机会的第七前哨站守军来说,已经足够了!
一道凝聚了前哨站最后力量的集束光芒,精准地抓住了这微不足道的一瞬之机,穿透了因镜像偏转而出现的防御间隙,狠狠轰击在那只镜像单位上!
光芒散尽,那只镜像化为最基本的数据流,消散不见。
“……成功了?”凌波难以置信地看着光幕上那短暂却致命的一幕。
贾船长瞪大了眼睛,看看光幕,又看看几乎虚脱的陈默,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调酒师深深地看着陈默,缓缓道:“你……找到使用‘钥匙’的方法了。不是力量,是……‘定义’。”
陈默瘫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身体内部如同被彻底掏空,道基的裂纹似乎又扩大了一圈。但他嘴角,却扯出了一个极度疲惫,却带着一丝桀骜的弧度。
他看着自己刚刚系下“无形之结”的手指,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
“原来……这就是,‘稻草’的道。”
“以我之‘存在’,定义尔之‘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