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温柔得近乎珍重的吻，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落在林潇南的唇上，也落在她兵荒马乱的心上。
黑暗中，只剩下彼此交织的、逐渐平复的呼吸声。他额头顶着她的，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驱散了夜的寒意，也驱散了她心底最后一点恐惧和不安。
“东西，”他哑声开口，指腹蹭了蹭她红肿的唇瓣，“还扔么？”
林潇南红着脸，摇了摇头。哪里还敢扔？哪里还舍得扔？
“乖。”
他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低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疲惫。然后，他缓缓直起身，松开了她。
失去他体温的瞬间，林潇南心里莫名空了一下。
黑暗中，她听到他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摸索着找到了墙上的开关。
“啪嗒。”
柔和的灯光瞬间洒满小小的宿舍，驱散了黑暗，也让她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韩彻就站在她面前，依旧穿着那身沾满烟尘和未知污渍的作战服，脸上疲惫的痕迹在灯光下无所遁形，胡茬青黑，眼底的红血丝更加明显。但那双黑眸，却亮得惊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里面翻滚着某种沉甸甸的、让她心跳加速的东西。
被他这样直白地看着，林潇南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羞窘。她飞快地低下头，脸颊烫得厉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的衣角。
“吓到了？”他问，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的安抚。
林潇南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己也说不清是吓到了，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她这副样子，没再追问。目光扫过她书桌旁那个原封不动的箱子和保温桶，又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睡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去穿件外套。”他语气自然地命令，仿佛这里是他自己的地盘。
林潇南像接到指令的士兵，乖乖地“哦”了一声，转身打开衣柜，拿出外套披上。动作间，还能闻到衣柜深处那点心隐隐传来的甜腻香气，和她身上刚刚沾染的、属于他的硝烟与汗水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又令人脸热心跳的味道。
等她穿好外套转过身，发现韩彻已经走到了书桌旁，正拿起那盒疤痕药膏看着。
“手。”他头也没抬，语气随意。
林潇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伸过去。
他却抬起眼，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无语：“我的。”
“……”林潇南的脸瞬间爆红，尴尬得想找地缝钻进去。她居然以为他是要帮她涂药！
韩彻似乎被她这反应取悦了，嘴角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转瞬即逝。他拧开药膏盖子，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有些笨拙地给自己右手背上那些已经淡了不少的疤痕涂药。动作算不上熟练，但很仔细。
林潇南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专注的神情，还有那只布满细小伤痕和疤痕的手。心里那点酸涩和心疼又悄悄冒了出来。
他刚才说……差点丢了命……
“任务……危险吗？”她忍不住小声问，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哭过后的沙哑。
韩彻涂药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语气平淡：“还行。”
又是这种轻描淡写的回答。林潇南抿了抿唇，不再问了。她知道，他不想说的，问了也没用。
涂好药，他把药膏随手放进作战服口袋，然后目光落在那个保温桶上。
“饿了没？”他问。
林潇南老实地点点头。折腾了大半夜，又是哭又是吓，确实饿了。
韩彻拧开保温桶的盖子，里面鸡汤的香气瞬间飘散出来，还是温的。他找来她桌上的杯子，倒了大半杯，递给她。
“喝掉。”
命令式的口吻，却让她无法拒绝。
林潇南捧着温暖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味道很好，带着药材的醇香，暖流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驱散了最后的寒意和不安。
他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喝，自己却没动。
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窒息。
喝完了鸡汤，胃里暖暖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林潇南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韩彻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透出蒙蒙的灰白，快天亮了。
就在这时，宿舍楼道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孩子压低的、吃吃的笑声和“嘘——小声点！”的提醒。
是室友们回来了！她们肯定是偷偷摸摸溜过宿管阿姨那边的！
林潇南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脸色瞬间煞白，惊慌失措地看向韩彻。
韩彻的反应极快。在她看过来的瞬间，他已经一步上前，猛地关掉了台灯！宿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同时，他手臂一伸，将她迅速而无声地揽到门后的阴影里，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防止她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林潇南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板，身前是他高大温热的身躯和带着硝烟味的气息。他的手掌很大，带着薄茧，牢牢地捂着她的嘴，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发顶。
门外，钥匙串轻微碰撞的声音响起，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室友们就在门外！马上就要进来了！
林潇南吓得浑身僵硬，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韩彻胸膛下同样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以及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的警戒状态。
锁舌“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推开一条缝。
走廊的光线漏进来一道细线。
“哎呀累死我了……”
“嘘！潇南肯定睡了！”
“快进来快进来……”
几个女孩蹑手蹑脚、鱼贯而入。她们身上带着夜风的气息和淡淡的酒气，显然玩得很尽兴。
黑暗的门后阴影里，林潇南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韩彻捂着她嘴的手没有松开，身体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她前面，将她完全藏匿在自己的身影里。
万幸的是，室友们似乎都累极了，又怕吵醒“已经睡了”的林潇南，谁也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摸索着各自爬上了床。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床板轻微的吱呀声，还有极力压抑的哈欠声。
很快，宿舍里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有人似乎立刻睡着了。
韩彻又等了几分钟，直到确认所有人都睡熟了，才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捂着林潇南嘴的手。
林潇南大口地喘着气，腿都有些发软，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太险了……
韩彻低头，在极近的距离里看着她惊魂未定的脸，黑暗中，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他极轻地摇了一下头，示意她别出声。
然后，他指了指门口，用口型无声地说：“我走了。”
林潇南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她拽着他袖子的手，又抬眼看向她。黑暗中，他的眼神深邃难辨。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低下头，温热的唇极其轻柔地、一触即分地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像一个无声的安抚和告别。
随即，他不再停留，身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拉开门，侧身闪了出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门被轻轻带上。
林潇南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手心里还残留着他作战服粗糙的触感，额头上那个轻柔的触碰却像烙铁一样滚烫。
宿舍里，室友们的呼吸声平稳悠长。
只有她一个人，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听着自己失序的心跳，回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又夹杂着一丝缱绻的几分钟。
他就像一阵风，一场雨，强势地闯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留下满室波澜。
* * *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室友们还在酣睡，弥补着昨夜狂欢的疲惫。
林潇南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昨夜门后阴影里的心跳和那个额间的轻吻。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安静得很。
一条消息都没有。
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她收拾好东西，正准备悄悄出门去食堂，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下楼。】
**
简短的两个字，和他的人一样，不容置疑。
林潇南的心跳猛地加速。他来了？
她快步跑下楼，刚冲出宿舍楼大门，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SUV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韩彻坐在驾驶座。他已经换下了那身脏污的作战服，穿了一套干净的作训服，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冲过澡，脸上的疲惫褪去了不少，胡茬也刮干净了，恢复了那股冷峻利落的气质。只是眼底的红血丝依旧明显。
副驾驶座上，放着两份早餐——豆浆和包子。
“上车。”他言简意赅。
林潇南拉开车门坐进去，怀里被塞进一杯温热的豆浆和装着包子的纸袋。
“吃。”他发动车子，朝着教学楼方向开去。
“你……你没回去休息吗？”林潇南捧着豆浆，忍不住问。他看起来像是整理过自己，但疲惫是藏不住的。
“回了。冲了个澡。”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队里早上有事。”
他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带过所有辛苦。
车里弥漫着豆浆的香气和短暂的沉默。很快，车子在教学楼附近的路边停下。
“我……我去上课了。”林潇南解开安全带，小声说。
“嗯。”韩彻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黑眸深沉，看不出情绪。
“林潇南。”他叫住正要开门的她。
“嗯？”
他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斟酌词句，然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郑重：
“以前的事，翻篇。”
“以后，”他顿了顿，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试试。”
试试？
试试……在一起吗？
林潇南的心脏猛地一跳，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没想到他会用这么直接又……朴素的词。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指紧张地抠着书包带子，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过了好几秒，才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一下头。
“……嗯。”
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韩彻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许。
“去吧。”他抬了抬下巴。
林潇南如蒙大赦，转身就要走。
“放学，”他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带着他一贯不容置疑的安排，“老地方，车等你。”
林潇南脚步一顿，这次没有立刻拒绝。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低着头，快步朝教学楼走去。
走了很远，直到拐过弯，感觉不到那道目光了，她才敢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车子还停在原地，阳光下，车身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一如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强势，冷硬，却带着一种笨拙而直接的温暖。
她的心跳，在初升的朝阳下，久久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