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昊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不再是那团摇曳的灵魂光焰,而是凝练如暗夜结晶的人形轮廓。周身流淌的暗红纹路,是亿万悲愤刻印下的脉络,每一次细微的波动,都引动着整个“心渊”的共鸣。那并非力量的彰显,而是沉重负担的外显——他行走之处,脚下的漆黑地面仿佛都浸染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哀伤。
清道夫们依旧在前仆后继地涌来,它们冰冷的逻辑无法理解这种基于情感与意志层面的攻击。一台形如蝎子、尾部凝聚着高能分解射线的清道夫猛地窜出,射线如同毒刺般射向周昊。
周昊甚至没有抬手。他只是“看”了那射线一眼。
蕴含着星球无尽悲伤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包裹了那道分解射线。射线在其中疯狂折射、衰减,其中蕴含的冰冷“秩序”被狂暴的“情感混沌”迅速侵蚀、同化,最终在距离周昊不到一米的地方,彻底消散成虚无的光点。
那蝎形清道夫的传感器捕捉到这一超乎理解的现象,逻辑核心瞬间过载,发出刺耳的噪音,关节处冒出青烟,僵立不动了。
“跟紧我!”艾伦低吼,指挥队员们紧随周昊开辟的道路。他们看着周昊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震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他们能感觉到,周总正在用一种他们无法想象的方式,承担着何等可怕的重量。
秦雪衣一边跟进,一边不断尝试与外界建立联系,同时监测着周昊的状态。“周总的精神波动……稳定得可怕,但这种稳定……像是暴风雨眼的平静。他承载的情感能量总量正在缓慢提升,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方法疏导,否则……”
否则什么,她没有说,但每个人都明白。那将是比灵魂消散更可怕的结局——被同化为这“心渊”的一部分,成为又一道永恒的悲伤回响。
周昊的意识此刻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无穷无尽的悲恸与呐喊在他“体内”奔流,如同一条咆哮的暗河。但他核心的那点意志——守护同伴、打破囚笼的执念,如同暗河中的礁石,任凭冲击,岿然不动。他甚至开始尝试主动引导这股力量。
他目光扫向侧前方一群聚集而来的、形如浮游炮塔的清道夫。意念微动,一股凝练的、带着特定“绝望”频率的情感冲击如同无形的长矛,瞬间刺入它们的能量核心。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那些浮游炮塔只是齐齐一震,炮口凝聚的能量瞬间溃散,体表的金属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锈蚀,仿佛在刹那间经历了万载时光的沧桑与遗忘,最终如同被风化的岩石般,悄无声息地碎裂、坍塌。
这是“心渊”力量更深层的运用——不仅仅是干扰,更是一种基于存在意义的“加速腐朽”。
“这边!”周昊的意念指引方向,他感知到了来时路上留下的、与昆仑地脉极其微弱的一丝联系,那是他们返回现实世界的路标。
队伍在他的庇护下快速推进,心渊的暗红光芒在他们身后如同潮水般涌动,仿佛不甘心放走这承载了它们精华的“容器”。
突然,整个“起源之厅”的震动达到了顶峰!那种源自底层的、古老而庞大的压迫感终于彻底苏醒!
轰隆——!
前方,那片由苍白光芒构成的“穹顶”猛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开裂,而是空间的撕裂!从裂缝中,探出了一只……难以形容的巨物。
那并非生物,也非纯粹的机械。它由无数不断旋转、组合、分离的苍白几何体构成,形态时刻都在变化,时而如同巨掌,时而如同眼球,时而又化作布满尖刺的轮盘。它散发着一种绝对“秩序”、绝对“理性”、绝对“排异”的气息,与“心渊”的混沌情感形成了极致的对立。
“‘秩序之触’……”“断刃”(或者说,已与周昊融合的那份意志)残留的认知碎片在周昊意识中闪过,带着一丝深深的忌惮,“……‘起源之厅’最终防卫机制……清除一切‘变量’与‘污染’……”
那“秩序之触”锁定了下方的周昊一行人,尤其是周身散发着浓郁“心渊”气息的周昊。它那由几何体构成的“表面”,瞬间凝聚出无数道苍白的光束,这些光束不再折射,而是笔直地、带着抹除一切“异常”的绝对意志,覆盖式地轰击而下!
每一道苍白光束所过之处,连“心渊”的暗红光芒和情感噪音都被强行“格式化”、归于一片死寂的虚无!
“散开!”艾伦目眦欲裂。
周昊抬头,望着那毁灭的洪流,眼中暗红色的光芒剧烈燃烧。他不能退,身后就是同伴和依旧沉睡的林薇薇。
他张开双臂,不再是防御,而是……拥抱。
他将体内那浩瀚的、属于星球古往今来的悲伤与愤怒,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不是化作攻击,而是化作一片无形的、不断翻涌的“悲恸之海”,迎向了那苍白的“秩序之光”!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两种截然相反、本质对立的力量猛烈碰撞、相互湮灭!苍白光束试图“格式化”情感,而磅礴的情感则以其混沌和无序的特性,疯狂地“污染”和“侵蚀”着秩序的纯粹!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心智崩溃的、规则层面的摩擦与撕裂声!碰撞的中心,空间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马赛克般的扭曲!
周昊的身体(灵魂凝形)在剧烈颤抖,那暗红的纹路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散。承载并释放如此庞大的情感能量,对他的负担是毁灭性的。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扯,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尖叫、哭泣、咆哮,要将他拖入永恒的疯狂。
但他脑海中闪过林薇薇静滞的面容,闪过苏清月可能正面临的危机,闪过艾伦、秦雪衣和所有队员信任的目光……
【我……不能……在此倒下!】
他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本源的咆哮!那新生的、融合了多种力量的本源结构爆发出最后的光辉,强行统御着近乎失控的情感洪流,如同堤坝般,死死挡住了“秩序之触”的毁灭性攻击!
“走!快走!通道就在前面!”周昊的意念如同碎裂的琉璃,传递出最后的信息。
艾伦咬牙,知道此刻犹豫就是辜负。他一把扛起林薇薇的担架,怒吼道:“全体都有!跟我冲!”
队员们红着眼睛,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跟着艾伦,冲向那片因力量碰撞而变得极不稳定的空间区域——那里,现实与这片被割裂空间的壁垒正在最薄弱的点上剧烈波动着。
秦雪衣在冲入那片波动区域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独自支撑着“悲恸之海”与“秩序之触”对抗的周昊。他的身影在苍白与暗红的交锋中,显得如此孤独,却又如此巍峨。
下一刻,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当艾伦、秦雪衣和队员们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布满沙砾的地面上,感受到塔克拉玛干夜晚那熟悉的酷寒时,他们知道,他们回来了。
而就在他们脱离的瞬间,“起源之厅”内,那“秩序之触”似乎因为目标的缺失而停顿了一瞬。
周昊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收回释放的情感力量,那庞大的反噬几乎将他的意识冲垮。他不再恋战,凝聚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暗淡的、几乎融入背景暗红色的流光,朝着那正在急速收缩的空间裂隙冲去!
在他身后,“秩序之触”爆发出愤怒的嗡鸣,无数苍白几何体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试图将他留下。
千钧一发之际,周昊所化的流光险之又险地擦着闭合的裂隙边缘,遁入了现实世界。
裂隙在他身后彻底消失。
“起源之厅”重归死寂,只有那兀自咆哮的“秩序之触”和依旧脉动的“心渊”,证明着方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入侵。
塔克拉玛干的夜空中,繁星点点。
周昊的灵魂形体几乎透明,摔落在沙丘上,连维持形态都变得极其困难。他体内那庞大的悲伤依旧在翻腾,但失去了“心渊”环境的持续加持,开始缓缓沉淀。
他成功了,带领团队逃离了绝境,获得了关键的“断刃”之力与情报。
但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的灵魂与星球的悲伤绑定,前路漫漫,这份沉重,将伴随他直到打破囚笼,或者……被其吞噬。
艾伦等人围拢过来,看着沙地上那几乎看不见的虚影,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
“周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