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兄弟回府后,将萧冥夜的身手气度细细描述了一遍,末了都望着爹娘,异口同声道:“爹,娘,让妹妹拜萧先生为师吧,这般人物,错过了怕是再难遇着。”
林老爷捻着胡须沉吟半晌,林夫人早已动了心,拉着丈夫的衣袖笑道:“孩子们眼光错不了,萧先生既文武双全,又肯悉心教灵儿,是她的造化。”
次日清晨,林家备好厚礼。
一坛埋在桂花树下二十年的女儿红,坛身雕着缠枝莲纹,酒香透过泥封隐隐渗出;两匹云锦铺开时,如晚霞映水,一匹织着“松鹤延年”,一匹绣着“教子图”。
林老爷亲自提着礼盒,林夫人牵着灵儿的手,往城北木屋而去。
此处环境雅致清幽,院里种着株百年银杏。见林家众人到来,萧冥夜迎至阶前,青布长衫衬得身姿如竹,拱手笑道:“林老爷、林夫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林老爷将礼盒递上,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笑道:“萧先生莫怪我等唐突,犬子们提及先生风采,今日特来拜访,也为小女灵儿求个机缘。”
萧冥夜接过礼盒,目光落在躲在林夫人身后的灵儿身上。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红绸带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正偷偷抬眼打量他,撞见他的目光,又慌忙低下头,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他眼底漾起浅淡暖意,侧身引众人入厅:“灵儿姑娘聪慧灵动,能教她是我的荣幸。”
落座奉茶时,林夫人看着萧冥夜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与练拳留下的痕迹,愈发肯定孩子们的话不假。
她轻轻推了推灵儿:“还不快见过先生?”
灵儿攥着衣角走上前,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脆生生喊了声“师父”,声音里还带着未脱的童音。
萧冥夜扶起她,掌心温热干燥:“起来吧,往后便随我习文练武,先学立身,再学强身。”
往后的日子,晨露总沾着灵儿的鞋尖。天未亮,她便跟着萧冥夜在银杏树下扎马,小腿抖得像风中的柳叶,萧冥夜就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卷书,声音平静如湖:“气沉丹田,腰杆再挺半寸。”
待她站稳了,又教她吐纳之法,“鼻吸鼻呼,如闻花香,似饮清泉。”
午后的书房里,墨香与阳光缠绕。萧冥夜握着灵儿的手教她写“人”字:“一撇一捺,左轻右重,如立世之道,需有骨有节。”
灵儿的小手被他裹在掌心,笔尖在宣纸上缓缓游走,墨痕从歪斜到工整,映着她愈发亮堂的眼睛。
林老爷隔三差五来探望,总能见灵儿在院中练拳,招式虽稚拙,却已有模有样;或是在书房临摹字帖,笔下的“人”字渐渐有了筋骨。
他望着萧冥夜指点灵儿出拳的背影——晨光穿过银杏叶,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金点,恍惚间竟与多年前那位惊鸿一瞥的故人重合。
“萧先生看着面善得很。”一次闲聊时,林老爷忍不住开口,“像极了近三十年前在江南遇见过的一位将军,也是这般文武兼修,眼底带笑,却藏着股锐气。”
萧冥夜执棋的手微顿,落下一子:“江湖之大,容貌相似不足为奇。”
棋子落在棋盘的脆响里,林老爷望着他从容落子的模样,悠悠说道:“棋如人生,不争一子得失,需谋全局。”
他看着萧冥夜眼底的沉静,终究没再追问。无论像谁,能让灵儿这般成长,便是幸事。
银杏叶黄了又绿,灵儿的扎马能坚持一炷香,笔下的字也添了几分力道。
萧冥夜教她读《论语》,讲到“己欲立而立人”时,她忽然问:“师父,立人是不是先要自己站得稳?”
他望着小姑娘眼里的光,笑道:“然也。”
风吹过庭院,银杏叶沙沙作响,像在应和这师徒间的一问一答。
林老爷站在院外,看着灵儿认真听讲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缘分,比追溯过往更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