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冥夜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利刃,死死锁在姜灵儿毫无生气的脸上。那双刚从混沌中挣脱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封般的寒意,以及冰层下疯狂翻涌的痛苦。白花花的忏悔声在耳边炸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他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上。
“是你……”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尾音还未落地,攥紧的拳头已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砸了过去。
“砰!”
“砰!”
两拳又快又狠,精准地落在白花花胸口。白花花本就灵力耗竭,此刻哪里禁得住这含恨一击?
整个人像个被抛飞的破布娃娃,“咚”地撞在石墙上,骨骼碎裂的闷响混着墙体震颤声传来,他顺着墙滑落在地,口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溅在青石板上,像朵骤然绽放的妖异红花。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仰着头,睁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萧冥夜,眼底没有半分怨怼,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和一丝近乎病态的解脱。
萧冥夜一步步走过去,周身的气息冷得能冻裂空气,每一步落下,地面仿佛都结起一层薄冰。
他抬起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青筋在小臂上狰狞地凸起,那架势,显然是要将眼前之人挫骨扬灰。
白花花缓缓闭上眼,等待着终结的到来,嘴角甚至牵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或许这样,才能稍稍偿还对灵儿的亏欠。
可就在拳头即将砸落的瞬间,萧冥夜的脑海里却毫无预兆地炸开一幅画面:那日阳光穿过廊下的紫藤花,筛下细碎的金斑,灵儿坐在竹椅上绣着帕子,丝线在她指间翻飞。她抬头看他时,眼里的笑意像盛了满眶星光,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冥夜哥哥,你别总对花花那么凶呀。这二十年来,他待我就像亲兄长一样,我闯了祸是他帮我瞒着先生,我被山精欺负了是他第一个提着剑去找场子,我受了委屈是他蹲在我身边,变戏法似的掏出糖哄我……他心里是真的疼我呢,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生他的气,好不好?”
那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带着她独有的温软,像一捧清泉,瞬间浇灭了萧冥夜心中那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戾气。
“灵儿……”他的拳头僵在半空,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指缝间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可低头望去,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凉。
是啊,那是灵儿放在心尖上的人。是她哭着闹着也要护着的人。
他缓缓收回手,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有狂风在肺腑间冲撞。眼中翻涌的恨意与痛苦交织、撕扯,最终都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震得窗棂嗡嗡作响,连廊下的风铃都在剧烈颤抖。
“啊——”
萧冥夜踉跄着扑到床边,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也浑然不觉。他紧紧握住姜灵儿冰冷的手,那双手曾无数次温柔地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此刻却僵硬得像块寒冰。他将脸埋在她的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无声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浸湿了她素白的衣袖,晕开一大片深色的痕迹。“好……我乖,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白花花躺在地上,听着那压抑到极致的哭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像只濒死的野兽。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滑落,在布满尘埃的地面上蜿蜒,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原来,活着比死更痛苦。
梦魇的阴霾不知何时已彻底散去,天光刺破云层,漫进这方死寂的空间,可留在三人身上的痕迹,却深如刻痕,再也无法磨灭
白花花拖着几乎散架的身子想要爬起,体内的灵力已彻底耗尽,丹田处空荡荡的,连维持人形都成了奢望。骨骼碎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最终身子一缩,化作一条雪白的小蛇,虚弱地趴在地上,鳞片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连抬头看一眼床上之人的力气都快没了。
萧冥夜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那条奄奄一息的小蛇。终究是没下死手。灵儿的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捆住了他的杀意,也捆住了他那无处发泄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滚吧。”
小白蛇动了动,脑袋艰难地抬起,那双金色的竖瞳里布满血丝,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毫无生气的姜灵儿,又看了一眼萧冥夜紧绷如弦的侧脸,最终无力地低下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挪地消失在门外的晨光里。
阳光落在萧冥夜身上,却暖不透他眼底那片终年不化的寒冬。他转身,重新握住姜灵儿的手,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仿佛这样,就能从那片冰冷中,寻到一丝她曾留下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