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冰冷的水泥墙靠着并不舒服，但林晓风需要这坚实的触感来确认自己还活在现实世界。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像一面被胡乱敲打的鼓。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五千块。
对于一个兜里只剩几十块，下顿泡面都不知道在哪儿的毕业生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足以支付拖欠的房租，还能让他吃上好几顿有肉有菜的“正经饭”。
可刚刚在404室里的经历，那幽怨的哭声，刺骨的阴冷，还有那……只有他能看见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气流，都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理智。那不是幻觉，他清楚地记得那缕黑气被吸入体内后化作的暖流，更记得胸口古玉发出的、驱散阴寒的温热。
“更棘手的事……死了三个租客的老公寓……”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听起来就像是下一个‘一百块’的陷阱。”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恐怖的画面和这诱人的诱惑一起甩出去。当务之急，不是下一个委托，而是如何消化掉刚刚发生的一切，以及……怎么安全地熬过剩下的半夜，拿到那一百块钱。
他深吸了几口楼道里浑浊的空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直播是肯定不敢再开了，但就这么走了，那一百块肯定泡汤。房东可不会听他讲什么灵异故事。
犹豫再三，求生的本能和对金钱的渴望（哪怕只有一百）最终占据了上风。他决定不离开这栋楼，就在这四楼的楼梯间角落里凑合半宿。这里至少能听见外面的动静，离那扇该死的门也有一段距离，真有什么不对，跑起来也方便。
他蜷缩在冰冷的台阶上，背靠着墙，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此刻已经恢复冰凉的古玉。眼睛死死盯着404的房门，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楼道里死寂一片。偶尔有车辆驶过的声音从遥远的街道传来，反而更衬托出这里的寂静。高度的紧张和之前的惊吓让他精神疲惫不堪，眼皮开始打架，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他半睡半醒，即将被睡意俘虏的瞬间——
那哭声，又来了！
这一次，不是在屋内，而是仿佛直接贴着他的耳膜响起！幽怨、凄切，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比之前在房间里听到的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林晓风浑身一个激灵，睡意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再次疯狂跳动。声音的来源……飘忽不定，时而像是从404门缝里渗出，时而又仿佛弥漫在整个楼道。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双眼再次不受控制地灼热起来。眼前的世界瞬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滤镜。丝丝缕缕的黑色煞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正从404的门下、锁孔、甚至墙壁的缝隙中不断钻出，在楼道里缓缓弥漫开来。它们比之前在房间里看到的更加活跃，更加……具有攻击性。
其中一股较粗的煞气，如同发现了猎物般，径直朝着他蜷缩的角落飘来。那冰冷的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让他如坠冰窟。
“滚开！”他下意识地低吼一声，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他感到手中攥着的古玉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虽然远不如之前在房间里那么明显，却像黑夜中的一点星火，给了他一丝安慰。同时，他发现自己呼吸间，似乎又能极其缓慢地牵引、吸收周围空气中那些极其淡薄的黑色气流，转化为体内那微弱的暖流。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稍定。至少，自己并非全无依仗。
那哭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抵抗，变得更加尖锐，充满了愤怒和不甘。黑色的煞气开始在他周围凝聚，盘旋，那股阴冷的感觉越来越重，仿佛要将他冻僵。
林晓风咬紧牙关，努力集中精神，尝试着更主动地去“呼吸”这些煞气。过程并不顺畅，就像是在吸入冰冷的浓烟，带着强烈的排斥感和精神上的污染，但每一次成功的转化，都让体内的那丝暖流壮大一分，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这仿佛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怨灵用哭声和煞气攻击、恐吓，而林晓风则凭借着自己都还没弄明白的“混沌体质”和祖传古玉，艰难地抵御和吸收。
他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体力与意志都在飞速消耗。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但身体却因为不断对抗阴冷而感觉异常疲惫。
终于，在天边隐隐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的前一刻，那尖锐的哭声如同被掐断了脖子，戛然而止。弥漫在楼道里的黑色煞气也像是失去了力量源泉，迅速变得淡薄，最终消散在微弱的晨光中。
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了。
林晓风如同虚脱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酸痛，精神更是疲惫到了极点。
但与此同时，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处那团暖流似乎比之前壮大凝实了一小圈，虽然依旧微弱，却真实不虚。手中的古玉，似乎也比平时更温润了一点点。
阳光艰难地穿透楼道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外面开始传来早起鸟儿的鸣叫，以及隐约的车辆行驶声。世界重新恢复了“正常”的喧嚣。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淹没了他。他活下来了，靠着一块玉和莫名其妙的能力，在一个真正的凶宅门口，硬生生扛过了一个晚上。
休息了好一会儿，他才扶着墙壁，颤巍巍地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他看了一眼那扇依旧紧闭的404房门，心有余悸。
现在，是该去拿回他“应得”的报酬了。
按照兼职信息上留的电话，他拨通了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声音沙哑的中年男人，听起来很不耐烦。
“喂？谁啊？”
“你好，我是昨晚的凶宅试睡员，林晓风。我已经……试睡完毕。”
“哦，没死啊？”对方语气带着点意外，随即又变得理所当然，“行，地址发你，过来拿钱吧。”
半小时后，林晓风在一个脏乱差的城中村小巷口，见到了那个房东。对方是个穿着背心、趿拉着拖鞋的秃顶男人，眼神浑浊，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确认他没什么“不正常”之后，才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递了过来。
“拿着。小子胆子不错嘛。”房东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笑容有些诡异，“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林晓风接过那张仿佛还带着阴冷气息的钞票，紧紧攥在手里。他盯着房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房子，之前到底死过什么人？是不是一个穿白睡裙的女人？”
房东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随即不耐烦地挥挥手：“问那么多干嘛？死过就是死过，反正现在没事了！钱你也拿了，赶紧走，赶紧走！”说完，像是避瘟神一样，转身就钻回了巷子深处。
房东的反应，几乎印证了林晓风的猜测。那不是一个简单的自杀事件，背后肯定有隐情。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轻飘飘却又沉重无比的百元钞票，再想到手机里那条报酬五千的短信。一个是几乎让他送命的现实，一个是充满未知却报酬丰厚的未来。
他抬起头，望向城市清晨灰蒙蒙的天空。这个世界，似乎和他认知中的那个，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能看见“气”，能吸收它们，身边还存在着科学无法解释的怨灵。民俗学课堂上那些被当作故事听的内容，此刻都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那一百块揣在兜里，硌得他生疼。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无论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搞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那条通往未知世界的门，已经被他亲手推开了一条缝。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点开了那条未读短信。手指在回复框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坚定地敲下了两个字。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