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影视基地依旧是一片繁忙景象。各部门工作人员穿梭往来,为即将开始的正式拍摄做着最后的准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油漆、灰尘和咖啡因的独特气息。
董晴作为背景板群演之一,早早来到了片场。
她的戏份要等到下午,此刻便寻了个相对安静的走廊角落,坐在一张靠墙的长椅上休息,默默背诵着自己那仅有的几句台词。走廊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门,里面似乎是个堆放杂物的储物间。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一阵压抑着怒气的、尖利的女声突然从那扇虚掩的门后传了出来,打破了走廊的宁静。那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其中的愤怒和跋扈却丝毫未减。
董晴皱了皱眉,本能地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而且内容似乎不太对劲。她放下剧本,悄无声息地站起身,踮着脚尖,像只警惕的猫咪一样,悄咪咪地挪到了那扇门旁,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只见杂物间里,夏甜甜正背对着门口,而她面前,站着一个穿着朴素、低着头、年纪看起来比夏甜甜母亲还稍长几岁的女人,看打扮应该是她的生活助理。
此刻的夏甜甜,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在镜头前和林小满面前那副甜美可人的模样。她双手叉腰,虽然个子矮小,但那气势却咄咄逼人,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吉娃娃。
“你怎么办的事?!啊?!”夏甜甜的声音带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刻薄和戾气,“昨天让你找机会给她点颜色看看,结果呢?屁大点事都办不好!你是废物吗?!”
那女助理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惶恐:“可是……小姐,您昨天让我往她椅子上放图钉……这……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万一真扎伤了……”
“过分?!”夏甜甜猛地打断她,声音拔高,尖利刺耳,“那她弄我一身墨水就不过分了?!我这张脸,我这身衣服多贵你知道吗?!那墨水洗都洗不掉!都是因为她!我自己不小心?放屁!就是她克的!”
董晴在门外听得心头火起,这夏甜甜颠倒黑白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明明是自己想害人遭了报应,居然还能赖到小满头上!
女助理似乎还想辩解:“小姐,那墨水明明是你自己……”
“行了!闭嘴!”夏甜甜极其不耐烦地挥手,脸上满是不耐和威胁,“我不想听你解释!我告诉你,今天要是再办不好,信不信我告诉我妈,立刻把你开除!让你在津城连份扫大街的工作都找不到!”
女助理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夏甜甜看着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冷哼一声,下了最后通牒:“晚上不用你来接我了,看见你就烦!滚吧!”
女助理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从杂物间的另一个侧门匆匆离开了。
夏甜甜站在原地,胸口还在因为怒气而起伏,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的裙摆,脸上那狰狞的表情尚未完全褪去。
她转过身,准备从正门离开,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门外董晴那双冰冷而带着讥讽的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夏甜甜显然没料到外面有人,而且还是林小满那个不起眼的朋友。
她脸上闪过一丝极致的慌乱,但仅仅是一刹那,那慌乱就被她迅速压了下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脸上瞬间切换上了那副标志性的、甜美无辜的表情,嘴角上扬,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声音也变得又甜又嗲,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威胁助理的人根本不是她:
“哎呀!你好啊!你是……董晴对吧?小满的朋友!”她热情地走上前,试图去拉董晴的手,动作亲昵得仿佛两人是多年闺蜜,“我经常听小满提起你,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呢!正好小满是我朋友,那你也是我朋友啦!以后在剧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哦!”
这变脸的速度,堪称川剧绝活,那副虚伪做作的样子,让董晴胃里一阵翻腾。
董晴猛地甩开她伸过来的手,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凝结的冰霜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她冷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刺耳:
“呵……夏甜甜,你就别在这跟我演了,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演技吧。”董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穿透力的冰冷,“谁跟你是朋友?我听着都嫌恶心。”
夏甜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还在强撑:“董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董晴向前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盯着夏甜甜闪烁不定的眼睛,“我还纳闷呢,小伟哥那新车,车胎怎么会好端端地就爆了,原来是你这个阴险小人在背后搞的鬼!怎么?两次想害小满都没成功,还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就只敢在背后搞这种下三滥的小动作泄愤了?还在这跟我装什么清纯无知小白花?你累不累啊?”
夏甜甜被董晴这连珠炮似的、毫不留情的揭穿打得措手不及,脸上的假笑终于维持不住了,如同劣质的墙皮般片片剥落。她眼神瞬间阴沉下来,那里面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天真甜美,只剩下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和冰冷的恶意。
她索性不再伪装,双手抱胸,下巴微抬,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倨傲姿态,语气充满了不屑:“哼,嘴巴倒是挺厉害。你说是我弄的,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刚才偷听到的几句话?你看看,别人是会相信你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小群演,还是会相信我这个投资人女儿、正当红的明星?”
她上下打量着董晴那身廉价的群演服装,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再说了,你除了这张嘴皮子利索点,还会干什么?你也就会混个一天一百块的群演,连句像样的台词都没有吧?你啊,跟那个林小满一样,都是一副上不了台面的蠢样,好不了哪去!物以类聚!”
面对夏甜甜的人身攻击和威胁,董晴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看跳梁小丑般的怜悯。
“哦?是嘛?”董晴歪了歪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夏大小姐,奉劝你一句,做人不要太嘚瑟,风水轮流转,小心哪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可就不好看了。”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还就告诉你了,别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有个当投资人的爹,就能为所欲为。我和小满要是联手,捏死你……可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不信,咱们可以试试看。”
董晴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底气。她虽然只是个普通学生,是个小群演,但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竟让家境优渥、一向嚣张跋扈的夏甜甜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悸。
夏甜甜脸色变了几变,显然被董晴最后那句话震慑到了,但又拉不下脸来服软。她强装镇定,冷哼一声,用以掩饰内心的那一丝慌乱:
“切!懒得跟你这种人多费口舌,真掉价!”
说完,她像是怕再多待一秒就会泄露更多情绪似的,猛地转过身,高跟鞋在地上踩出清脆而急促的“哒哒”声,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背影带着几分仓皇和狼狈。
董晴看着夏甜甜消失的方向,朝着地上轻轻“呸”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神经病。”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那场没有硝烟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但董晴知道,她和夏甜甜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而她也更加确信,林小满身边,潜藏着一条多么恶毒且善于伪装的毒蛇。
她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给林小满发个消息,好好提醒她一下。
这个傻姑娘,要是再没有防备,恐怕真的会被那条毒蛇啃得骨头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