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小伟开着他的崭新白色卡罗拉,载着既紧张又有点小兴奋的林小满,按照王小虎发的定位,来到了城郊的影视基地。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林小满微微抿起的嘴唇上,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简单点的衣服,素面朝天,准备以最本真的状态去“见见世面”。
王小虎早就等在门口了,一看到那辆醒目的白车,立刻挥舞着手臂迎了上来。他今天没穿戏服,一身休闲装,但那股子天津卫的活泛劲儿丝毫未减。
“小伟哥!小满妹妹!这边儿!”他拉开车门,笑嘻嘻地对林小满说,“放宽心,就当来玩了!导演人不错,就是有时候要求有点……抽象。”
林小伟停好车,跟着王小虎一起走进了剧组所在的区域。片场里人来人往,各种器材堆放有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忙碌而专注的气息。他们在一个临时搭建的休息棚里见到了导演和副导演。
导演依旧是那顶贝雷帽,络腮胡,看到他们过来,放下手里的剧本,目光落在了林小满身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锐利如同探照灯,半晌,点了点头,语气还算温和:“嗯,形象确实不错,很干净,有灵气。小姑娘多大啦?”
“十六了,导演。”林小伟替有些拘谨的妹妹回答。
“嗯,年纪也合适。”导演摸了摸下巴,“先去化妆换衣服吧,看看上镜效果。虎子,带他们去化妆间。”
“得令!跟我来!”王小虎熟门熟路地在前面带路,七拐八绕地来到了那个让林小伟和王小虎都心有余悸的化妆间。
推开门的瞬间,那熟悉的、浓烈的发胶和脂粉味再次扑面而来。而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一般,扭着腰,翘着兰花指迎了上来。
“哎呦喂~!让我看看这是谁来了?我的哈尼……咦?今天还带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妹妹来?”化妆师阿杰老师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凑到林小满面前,吓得林小满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躲到了林小伟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问:
“大……大姐?你……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噗——”旁边的王小虎直接笑喷。林小伟也是一脸尴尬,赶紧拉了拉妹妹。
阿杰老师顿时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翘着兰花指跺了跺脚:“讨厌啦~!小妹妹怎么可以问人家这种问题啦!叫人家阿杰就好啦~!来来来,快坐下,让哟给你画个美美的妆!保证让你变成民国时期最靓的小公主!”
林小满被阿杰半推半就地按在了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阿杰那双舞动的、带着各种刷子和粉扑的手,小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措。
林小伟站在后面,看着妹妹如同待宰羔羊般被摆弄,心里再次对这个剧组的“专业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当阿杰开始认真工作时,那种娘炮的气质似乎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业的专注。他手法轻柔地为林小满打底、描眉、画眼、涂唇……用的都是偏淡雅的色调。渐渐地,镜子里那个现代感十足的高中女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眉目如画、气质清纯的民国女学生。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额前留着细碎的刘海,更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感。
“哇欧~!”阿杰看着自己的“作品”,激动地拍着手,兰花指翘得老高,“我的小公主!这装扮太适合你了!简直就是从民国画报里走出来的!你看看!多水灵!”
林小满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有些愣住了。她平时很少这样精心打扮,没想到化了妆、换了发型后,效果这么惊人,连她自己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这时,一位负责服装的大姐拿着衣服走了进来,看到化妆后的林小满,也是眼前一亮:“哟!这小姑娘,底子真好!来,试试这套衣服。”
林小满被带去换上了一套蓝衣黑裙的经典民国女学生装,脚下是一双黑色的布鞋。当她再次站在众人面前时,仿佛时空真的发生了错位。那股子属于旧时代的、清纯又带着点书卷气的气质,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浑然天成,毫无违和感。
“好!太好了!”闻讯赶来的导演看到装扮好的林小满,忍不住拍手称赞,“这形象,绝了!走,去棚里,试试戏!”
一行人来到一个搭建成旧式院落角落的摄影棚。导演给林小满讲戏:“这场戏很简单,你扮演的是流落民间的大帅女儿,现在在一个大户人家当丫鬟,家里人不喜欢你,逼你干活。一会儿会有个演员扮演女管家骂你,骂你不好好干活,不听话就去告诉夫人。然后你呢,就委屈地去旁边洗衣服,要把那种受了欺负、隐忍又难过的情绪表现出来,重点是……要有哭戏。明白了吗?”
林小满听得似懂非懂,她对表演确实一窍不通,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嗯,我……我试试。”
“各部门准备!试镜开始!”导演坐回监视器后。
一个扮演凶悍女管家的演员上场,对着林小满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死丫头!又偷懒!衣服洗完了吗?就知道吃白饭!再不听话,我这就去告诉夫人,把你赶出去!”
林小满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里流露出真实的、小动物般的惊慌和无措。这反应,反而比刻意表演出来的害怕更真实。
被“骂”完后,她按照指示,默默地走到一个的角落,蹲了下来。
接下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林小满蹲在那里,开始表演假装“洗衣服”。她并没有因为这只是无实表演演而敷衍了事。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衣服”(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浸入“水中”,然后拿起旁边的“肥皂”,在衣领、袖口这些容易脏的地方认真地打上“肥皂”,动作熟练得仿佛真在洗衣服。
接着,她将衣服放在“搓衣板”上,双手用力地、有节奏地搓洗起来,身体还随着用力微微晃动。
搓一会儿,还会把衣服拿起来抖一抖,看看“污渍”掉了没有,再放回盆里“漂洗”……
她完全沉浸在了“洗衣服”这个动作里,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惟妙惟肖,专注而自然。甚至在她假装从盆里捞起衣服拧干时,还“不小心”将几滴“水”甩到了自己脸上,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用手背轻轻擦了一下。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副导演和导演还有林小伟和小虎紧紧盯着监视器,眼睛一眨不眨。
他们仿佛透过镜头,真的看到了一个民国时期的贫苦少女,在寒冷的冬日里,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吃力地浆洗着永远也洗不完的衣物。那种真实的劳作感、那种沉浸式的代入感,让他们瞬间恍惚了。
就在这时,林小满似乎真的代入了角色。想起刚才被无端责骂的委屈,想起自己(角色)孤苦无依的处境,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
她低着头,搓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肩膀开始微微耸动,然后,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一颗接一颗地从她眼眶里滚落,滴在假想的洗衣盆里,也滴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尖上。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啜泣,但那压抑的悲伤和委屈,却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具穿透力。
导演看着监视器里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小脸,再看看她那双依旧在无意识搓着衣服、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的手,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和代入感猛地击中了他!他感觉自己仿佛穿越了,变成了那个欺压良善、逼着可怜少女干活的黑心地主老财!而旁边的副导演,也感觉自己成了为虎作伥的狗腿子!
就在这时,片场大门突然被人“砰”地撞开!几个手持棍棒、满脸怒容的“乡亲”冲了进来,为首一人指着导演大喊:“来!就是他!这个地痞流氓!拖欠俺们工钱不给!给我往死里打!”
导演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卧槽!我不是啊!我不是土财主!我没有拖欠你们钱啊!”
副导演也抱头鼠窜:“别打我啊!啊啊啊啊!误会!都是误会!”
“导演?副导演?你们怎么了?”一个工作人员疑惑的声音将他们拉回了现实。
导演和副导演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好好地坐在监视器前,周围是正常的片场,哪有什么持棍乡亲?刚才那逼真的幻觉,竟然是林小满那过于真实的表演,在不经意间将他们二人的潜意识完全带入了戏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惊和……狂喜!
导演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cut!!!太棒了!天才!简直是表演天才!”
林小满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喊吓了一跳,停下了“洗衣”动作,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一脸懵逼地看着激动的导演:“啊??什么啊?导演,我……我演得不行吗?”她还以为是自己演砸了。
“不!不是不行!是太行了!”导演几步冲到林小满面前,手舞足蹈,脸上的络腮胡都因为兴奋而颤抖,“决定了!就是你了!我们新电影的女主角,就是你了!”
“啊?!”这下轮到林小伟、王小虎以及所有在场人员震惊了。试个镜,直接从龙套跳成女主角了?!
原来,这个剧组除了在拍那部抗日神剧,其实还在秘密筹备一部立意更深、投资更大的电影,名为《星星的愿望》。影片讲述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个十六岁的山区少女(女主角),怀着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和改变命运的梦想,克服重重困难,努力求学的感人故事。电影里还有一个与女主角互相扶持、共同成长的城市女孩角色,已经确定由一位颇有知名度的小童星出演。剧组一直在为寻找气质纯净、有灵气、演技自然的女主角而发愁,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导演看着还在懵懂状态的林小满,越看越满意:“对!就是这种纯粹!这种未经雕琢的灵性!还有这可怕的、能让人产生幻觉的代入感!林小满同学,《星星的愿望》女主角,非你莫属!你放心,拍摄周期我们会尽量配合你的学业,报酬方面,也绝对会让你和你的家人满意!”
林小伟站在一旁,看着自己那个平时除了学习就是干饭、偶尔还犯二暴走的妹妹,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喃喃地吐出一句:
“我……我去……我妹妹这……这是影后潜质啊???这咋说哭就哭了呢?眼泪跟不要钱似的。”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林小满,依旧处于巨大的信息冲击带来的呆滞状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我……我就是来试个镜玩玩的……怎么……怎么就变成女主角了?这世界也太魔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