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超市门口目睹了令他心碎的一幕后,林小伟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接下来的几天,他如同行尸走肉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甚至对着妹妹林小满强颜欢笑都变得异常艰难。手机屏幕上,李薇的名字和头像不时亮起,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的数量不断增加,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点开过几次,看到的是“小伟,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理我?”
“出什么事了?接电话好不好?”……诸如此类充满焦急和担忧的文字,但每一次,他都只是默默关上屏幕,将那股想要回复、想要质问的冲动死死压住。他害怕,害怕听到那个他无法接受的“真相”,害怕自己构建的爱情堡垒在瞬间轰然倒塌。
眼看着自己的生日一天天临近,往年的这个时候,他总会和李薇、小满以及朋友们提前许久就开始兴奋地计划。
李薇更是会绞尽脑汁,准备各种充满心意的小惊喜。
可今年,生日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提醒着他可能即将失去的一切。他没有任何期待,只觉得疲惫和空洞。
又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林小伟盯着天花板直到凌晨。
窗外天色微熹时,一个冲动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必须去找李薇,必须当面问个清楚!无论结果如何,这种悬而未决的煎熬比任何判决都更令人痛苦。
清晨,空气中还带着一夜的凉意。林小伟几乎是凭着本能走到了李薇家楼下。
他站在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手指悬在手机拨号键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他该说什么?直接质问吗?万一……万一是误会呢?可那天早上看到的情景,又该如何解释?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勇气像漏气的气球般一点点消散时,一阵低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那辆他曾在照片和现实中见过两次的、刺眼的玛莎拉蒂,缓缓驶来,精准地停在了李薇家单元门口。
车门打开,先下车的是那个穿着灰色西装、气质不凡的男人。他绕过车头,绅士地替副驾驶的人打开车门。李薇从车里走了出来,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略显疲惫但依旧清丽的脸上。她对着那个男人笑了笑,说了句什么,男人点点头,神情温和,甚至伸手轻轻帮她把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又亲昵!
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林小伟的视网膜上,也彻底烙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大清早!李薇从那个男人的车上下来!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昨天晚上他们在一起……一整夜?!
林小伟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转身上车,玛莎拉蒂优雅地驶离,李薇则转身走向单元门,身影即将消失。
他再也没有上前质问的勇气和必要了。眼前的一切,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原来,心痛到极致,是麻木,是整个世界瞬间失声、失色的空洞。
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踉踉跄跄地走回了家。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回到家,他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咔哒”一声反锁了房门。
任凭林小满在外面怎么敲门、询问,他都充耳不闻。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一切光线和声音。黑暗和寂静中,李薇和那个男人并肩说笑、为她别头发的画面,却如同高清电影般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无比清晰,无比刺眼。
“哥!你怎么了?开门啊!是不是不舒服?”
“哥!出来吃饭了!”
“林小伟!你发什么神经!快开门!”
门外,是林小满担忧又带着哭腔的声音。但他不想回应,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和绝望。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舔舐伤口,虽然那伤口深可见骨,痛彻心扉。
很快,王小虎、郝明他们也得知了消息,电话、微信轰炸般袭来。
“兄弟!咋回事?玩失踪啊?”
“小伟,出啥事了跟哥们儿说!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
甚至连“哼哈二将”方岩和孙二狗都发来了充满中二气息的关心:“伟哥!是否遭遇了心魔入侵?需不需要我等为你护法,驱散邪祟!”
但这些关切的话语,此刻在林小伟听来,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不真实。他一条都没有回复。
当然,最多的还是李薇的消息。从最初的担忧询问,到后来的焦急解释,再到最后带着哭腔的语音:
“小伟,你到底怎么了?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接电话啊!求你了!”
“我很担心你……你别这样吓我……”
“是不是我最近太忙忽略你了?对不起……我家里真的有点事……”
“小伟……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听到“生日”和“礼物”这两个词,林小伟的心脏像是又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猛地按熄了屏幕,将手机远远扔到床角。礼物?是和那个男人一起挑的吗?还是……一种怜悯和补偿?他不需要!他什么都不需要了,还做错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心里没有点数么?
他就这样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大部分时间只是昏睡,醒来就望着天花板发呆。三天,仿佛过了三个世纪。直到早上,在林小满几乎要砸门的哀求下,他才终于慢慢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林小满,眼睛红肿,显然这几天也没睡好。她看着哥哥苍白憔悴、胡子拉碴的样子,心疼得眼泪又要掉下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林小伟摇了摇头,三天未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没事。”
他走到客厅,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就在这时,林小满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又担忧地看了看哥哥,小声说:“是……是薇薇姐。”
林小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林小满接起电话,嗯啊了几句,然后捂住话筒,对林小伟说:“哥,薇薇姐说她在楼下,找你有事,很急的样子。”
林小伟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但林小满已经拉着他的胳膊:“走吧哥,下去看看,万一真有什么急事呢?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说开就好了嘛!”
半推半就间,林小伟被妹妹拉下了楼。
单元门口,李薇果然等在那里。她看上去也很憔悴,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但看到林小伟的瞬间,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快步冲上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彩斑斓的、手工折叠的小星星。
“宝宝!”李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如释重负的颤抖,“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发了那么多信息……”
林小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看他这样,李薇更加心慌,她赶紧把手里的玻璃瓶递过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宝宝,后天是你生日,这是我亲手给你叠的星星,每一颗里面都写了祝福语哦。我叠了好久……”她试图用礼物缓和气氛,表达自己的心意。
一旁的林小满见状,也赶紧帮腔,试图活跃气氛:“哇哦!薇薇姐你好有心啊!这么多星星,得叠到什么时候啊!哥,你快收下吧!薇薇姐对你多好!”
李薇连忙点头,脸上带着期盼:“嗯!这是一部分,等你生日那天,我还有别的……”
“够了!”
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怒吼,打断了李薇的话,也吓了林小满一跳。这是林小伟三天来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却充满了暴戾的气息。
林小满惊呆了:“哥……你干嘛……”
“你给我闭嘴!林小满!”林小伟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瞪向妹妹,吓得林小满后面的话全都噎了回去,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然后,他缓缓地,将目光移回到李薇脸上。那眼神里,不再是往日的温柔和爱意,而是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心寒到极致的冰冷,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愤怒。
他一把夺过李薇手中的玻璃瓶,在李薇尚未反应过来的惊愕目光中,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决绝地摔向了坚硬的水泥地面!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刺破了清晨的宁静。玻璃瓶四分五裂,里面五颜六色的星星像失去了生命力的花瓣,溅落得到处都是,沾染上了尘土和玻璃渣。
时间仿佛凝固了。
李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又抬头看向林小伟,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林小满也捂住了嘴,发出短促的惊呼。
“小伟!!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林小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也不需要你给我过什么狗屁生日!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别人,那就干脆一点!不要再用这种虚伪的东西来恶心我!”
李薇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委屈中回过神,泪水决堤:“小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选择了别人?小伟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她上前想抓住林小伟的胳膊,却被他猛地甩开。
“我怎么了?”林小伟冷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你还在装傻?李薇,我都看见了!怪不得你最近总是怪怪的,给你打电话,你说在家,结果呢?你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大清早他还送你回家!你还要我怎么想?!啊?!”
他终于将压抑在心底的怀疑和痛苦吼了出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不是那样的!小伟你听我解释!”李薇哭喊着,试图辩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
“够了!李薇!”林小伟厉声打断她,他不想再听任何所谓的“解释”,他觉得那都是谎言,“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李薇我们分手吧。”
“分手”两个字,像最终判决,冰冷而沉重地砸了下来。
说完,林小伟不再看李薇瞬间惨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猛地转身,像逃离什么瘟疫一样,疯狂地朝着小区外跑去。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很快就连成了雨幕。
冰凉的雨水冲刷着林小伟的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拼命地跑着,仿佛这样就能将身后那令人心碎的画面和哭声远远甩开。
李薇撕心裂肺的呼喊“林小伟!你回来!你听我解释!”穿透雨幕,却最终被淹没在喧嚣的雨声和他自己痛苦的喘息声中。
他一路狂奔,不顾方向,只想宣泄,只想麻痹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那么信任她,那么爱她……过往的甜蜜回忆与刚才李薇泪流满面的脸、地上破碎的星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雨越下越大,街道上行人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失魂落魄、在雨中狂奔的年轻人,和他那颗已经碎成粉末的心。
而留在原地的李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她看着满地狼藉的星星和玻璃碎片,在雨水的浸泡下,那些写满祝福的彩色纸条渐渐模糊。她不顾地上的脏污和尖锐的玻璃渣,一边无声地流泪,一边徒劳地、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湿透的星星一颗一颗捡起来,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她最后一点温暖的回忆。
林小满看着哥哥决绝离去的背影,又看着雨中哭泣捡拾星星的李薇,急得直跺脚,她一边帮李薇捡,一边不停地给林小伟打电话,但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薇薇姐,你别难过,我哥他就是发神经,你别误会。。。别误会。。”
这个生日,注定在暴雨、误会和心碎中开场。
那天晚上,林小伟没有回家。他走进了一家喧闹的酒吧,用身上所有的钱买醉。震耳的音乐、迷离的灯光、周围狂欢的人群……都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试图用酒精烧灼理智,麻痹神经,将那个名字、那张脸、那些画面从脑海里彻底驱逐出去。他不想见任何人,不想思考任何事,只想把自己深深地埋藏在这片混沌的喧嚣之下,直到失去所有知觉……
而在他醉倒的角落不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一直在注视着他,眼神复杂难明。故事的真相,或许远比他看到的更加曲折。这场暴风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