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市儿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罐头瓶子烟灰烟蒂,如同给喧嚣的夏夜按下了暂停键,又像往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凉水——炸了!
王小虎顶着一脑袋烟灰烟蒂,如同刚从灶膛里爬出来的灶王爷,呆坐在小马扎上,灵魂仿佛已经随着那破碎的罐头瓶升天了。他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极其复杂的点上——混合了震惊、绝望、委屈,以及被亲爹“生化攻击”的难以置信。
“爸……爸?!”王小虎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着从头发里捏下一个湿漉漉、沾着唾沫星子的烟头,“您……您这是嘛意思啊?!”
隔壁桌,王掰掰根本没听见儿子的哀嚎,他全部的怒火都聚焦在对面的刘大爷身上!刚才那罐头瓶子本来是奔着刘大爷去的,结果误伤了亲儿子,这非但没让王掰掰愧疚,反而更点燃了他的怒火,认为都是刘大爷躲闪才导致的误伤!
“姓刘的!瞧见没?!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害我儿子!”王掰掰指着刘大爷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刘大爷慢悠悠地掸了掸溅到老头衫上的几点烟灰,冷笑一声:“老王头,你少在这倒打一耙!明明是你自己牌品臭,输了耍赖,还乱扔垃圾!砸着虎子那是你活该!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他端起大搪瓷缸子,又呷了一口浓茶,气定神闲,仿佛刚才差点被砸的不是他。
“我耍赖?!”王掰掰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猛地一拍桌子(桌子:我招谁惹谁了?),“刚才那把明明是我赢了!我甩颗十,顶你脑门子上!下家拍颗K,不打风,就剩一颗!你鬼砸K是吧?活受罪!我啪!一颗A!你挨坐了!板上钉钉!大家伙儿都看见了!你瞪俩眼珠子不认账!你才是活脱脱的老赖皮!”
提起刚才那把牌,刘大爷脸上那点淡定也挂不住了,他“噌”地站起来,搪瓷缸子重重一墩:“放你娘的罗圈屁!老王头!你少在这混淆视听!你甩颗十的时候,你那破烟头是不是掉我牌上了?嗯?是不是?!你那烟灰都落我大王上了!这牌还能算吗?啊?!这叫意外事故!牌局得重来!你懂不懂规矩?!”
“规矩?!”王掰掰叉着腰,声音拔高了八度,“我烟头自己掉的!碍着你牌什么事了?我看你就是看我快赢了,故意找茬!从年轻时候在厂子里你就这样!处处跟我过不去!轧钢厂分房!是不是你使的坏?!啊?!”
“我使坏?!”刘大爷也急了,指着王掰掰,“老王!你还有脸提分房?!当年是谁偷偷摸摸举报我家里超生?!害得我差点丢了工作!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有脸往外翻?!”
好家伙!牌桌上的新仇,瞬间勾起了沉积几十年的旧恨!两个老头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乱飞,互相指着鼻子,从指责对方牌技稀烂、耍赖成性,一路高歌猛进,疯狂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那词汇量之丰富,想象力之奇诡,逻辑链条之跳跃,堪称津门骂街艺术的巅峰对决!引得周围几桌牌也不打了,全都抻着脖子看热闹,脸上憋着笑。
“刘老蔫儿!就你那两逼下子,还有脸摸牌?算盘珠子都扒拉不利索!当年在厂子里,谁不知道你外号‘全瞎帐’?!”王掰掰火力全开。
“我瞎帐?!”刘大爷毫不示弱,“我再瞎也比你强!老王头!‘对不上’!月月给厂子里贴钱!你们家那饥荒拉得,能从津城排到塘沽!还有脸说我?!”
“全瞎帐”对阵“对不上”!这俩外号一出来,周围看热闹的老街坊们瞬间笑喷了!这可是当年轧钢厂财务科流传至今的“不朽传奇”!
说起这二位爷的“光辉历史”,那真是三天三夜讲不完。
先说刘大爷家。他爹老刘会计,号称“一把算盘震全厂”!那算盘珠子油光锃亮,盘得是出神入化。可老刘有个特点:**往里糊涂,不往外糊涂**。啥意思?就是给厂里算账,工资奖金福利,那账目能给你做得跟天书似的,错得离谱还理直气壮!最擅长的就是给工资条做“二创”!张三的奖金挪给李四,王五的加班费算给赵六,那工资就没一回是发对的时候!可神奇的是,每次发错,他都能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什么“系统延迟”、“政策调整”、“小数点漂移”,反正错的不是他,是这个世界!等到他把这份“衣钵”连同那盘油亮的算盘传给刘大爷时,好家伙!基因突变了!刘大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功晋级为——**里外都糊涂**!
算盘在他手里扒拉得飞快,噼里啪啦响,算一次一个结果,比变魔术还神奇!后来厂子里引进了计算器,还不是太阳能的,得放六节五号电池。结果刘大爷算一次两个车间的全勤奖,愣是把六节新电池算没电了,奖金数还没算明白!最绝的一次,人家一小姑娘刚休完婚假回来,喜气洋洋地给大伙发喜糖呢,刘大爷一脸肃穆地递过去一张工资条,上面赫然写着:丧偶丧葬补贴!给小姑娘气得当场就哭了!钱拿着都烫手!你说堵心不堵心?
再说王掰掰家,小虎他爸爸王掰掰不仅会搞瞎八让孩子们认二娘,人家还是辈辈老出纳!按理说出纳管钱,应该比会计更仔细。可到了王掰掰这儿,跟他爹一样,月月跟刘大爷的账“对不上”!神奇的是,厂子的销售额没见涨,但账面上的“效益”却莫名其妙“见好”了!为啥?因为王掰掰月月往里贴钱!他总觉得“不对呀,我这不应该出事啊”,但钱被人拿走了,账没记的情况时有发生。结果就是厂里账面“盈利”,王掰掰家里的饥荒越拉越多,日子过得紧巴巴。他还有个口头禅:“崴泥了!介倒霉账!又对不上了!”
这俩活宝在厂里,“全瞎帐”刘大爷和“对不上”王掰掰,各自怀揣着“问题绝对没出在我身上”的坚定执念,斗了半辈子。后来为了街坊邻居的和谐,大伙儿心照不宣,红白喜事寿宴,主家安排座位都煞费苦心,必须把这二位爷分开!一个安排在东头主桌,另一个就得摁在西头角落,中间还得隔上好几道“人墙”,生怕这俩老冤家一照面就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