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已成血肉磨坊。
叛军显然蓄谋已久,装备精良,人数众多,且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疯狂,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守门的宫廷侍卫和后续增援的玄甲骑兵虽然拼死抵抗,但在对方不计代价的猛攻下,防线不断被压缩,伤亡惨重。
裴砚的出现,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摇摇欲坠的守军心中。
他剑法狠戾刁钻,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叛军的要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纵然内息因伤势而滞涩,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他的手腕依旧稳定,眼神依旧冰冷如渊。他并非依靠蛮力冲杀,而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在最关键的位置,瓦解着叛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点。
一名叛军骁将看出他似乎是守军核心,狞笑着挥舞长刀扑来,刀风凌厉,直劈他头颅。裴砚不闪不避,直到刀锋及体的瞬间,身形才如同鬼魅般微微一偏,长剑后发先至,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刺入对方咽喉!
鲜血喷溅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添几分妖异与煞气。
“督主在此!死战不退!”一名浑身浴血的玄甲卫百户嘶声怒吼,声音沙哑却充满了狂热。
“死战不退!”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惊人的士气,竟硬生生将已经涌到门洞内的叛军又顶了回去片刻!
裴砚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他感觉脏腑如同被放在火上灼烧,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意志在强撑。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墨羽和侯小乙被调去处理另外两处的危机,短时间内无法回援,京营主力被粮仓之乱吸引,援军不知何时能到。
他抬头,望向宫门上方那在火光中摇曳的匾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今夜,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干最后一滴血,也绝不能让叛军踏入宫门一步!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
秦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外面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不断传来,如同重锤敲击在她的心上。她知道裴砚正在门外浴血奋战,知道他伤势未愈,每一刻都可能……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让她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
“取舆图来!”她沉声命令。
宫人迅速铺开京畿布防图。秦绾目光飞快扫过,迅速判断着形势。东华门告急,但其他宫门暂无动静,说明叛军主力集中于此。京营被粮仓之事牵制,城内兵马失……想到被灭口的赵乾,兵马司已不可信!
“传令!”秦绾声音斩钉截铁,“开启西华门、玄武门侧门小缝,各派出两队信使,一队持本宫凤令,前往京营大营,令其速分兵救援东华门,告知粮仓之乱已平,乃叛军调虎离山之计!另一队,持陛下信物,前往五城兵马司总督衙门,若总督不在或态度暧昧,即刻拿下副职,强行接管兵马司指挥权,肃清内部,稳定街面,防止骚乱蔓延!”
她思路清晰,命令果决。在无法直接支援裴砚的情况下,她必须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从外部瓦解叛军的攻势,同时稳住京城大局,防止叛军里应外合。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秦绾又看向侍立一旁、脸色发白但强自镇定的内侍省总管:“集结宫内所有能行动的内侍、宫女,搬运宫库储备的滚木、礌石、火油至东华门内侧!告诉守门的将士,本宫与他们同在!皇宫之内,人人皆兵!”
“是!娘娘!”内侍省总管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带人下去安排。
秦绾走到殿门处,望着东华门方向冲天的火光,听着那仿佛近在咫尺的厮杀声,她深吸一口气,从身旁一名侍卫腰间拔出佩剑。剑身冰冷沉重,但她握得很稳。
她不能去前线给裴砚添乱,但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她在,皇宫在,他们的根基在!
宫门外,裴砚再次挥剑荡开几支射来的冷箭,手臂一阵酸麻。叛军似乎也杀红了眼,攻势更加疯狂。就在他感觉体力即将耗尽,防线即将被突破的千钧一发之际——
“援军!是京营的援军!”宫墙之上,一名眼尖的侍卫发出了狂喜的呐喊!
只见远处长街尽头,火把如龙,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一面“京”字大旗在火光中猎猎作响!京营的主力,终于赶到了!
几乎与此同时,叛军后方也传来一阵骚动和喊杀声,似乎是刚刚接管了兵马司指挥权的队伍,从侧翼对叛军发起了攻击!
腹背受敌,叛军的攻势瞬间一滞,阵脚大乱。
裴砚压力骤减,他拄着剑,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京营士兵冲入战团,看着叛军开始溃散,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一松。这一松,强压下的伤势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他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一双温暖而坚定的手及时扶住了他。
裴砚转头,看到秦绾不知何时已来到宫门之后。她发髻微乱,额角带着汗珠,手中甚至还握着一柄出鞘的长剑,脸上沾了些许烟灰,却丝毫未损其雍容气度,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忧、后怕,以及与他并肩作战的坚定。
“我说过,让你守在殿内。”裴砚的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秦绾看着他满身的血污和苍白如纸的脸色,眼眶瞬间红了,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只是更紧地扶住他,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国门你守,皇宫我镇。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宫门内外,血火未熄,但最危险的时刻,已然过去。
剑守国门,红颜镇宫。
这一夜,他们各自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共同扞卫着他们的江山与信念。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