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殿下……”
老僧嘶哑的声音在狭小的石室内回荡,带着一种穿越时空般的诡异与悲怆。
裴砚心头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孙院正已抢步上前,警惕地挡在裴砚身前,手指间银光闪烁,扣住了几枚淬毒的银针。
那老僧似乎神智不清,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砚,或者说,是盯着他手中那本密册,喃喃道:“殿下……老奴……老奴等了您十几年了……您交代的东西……老奴一直守着……”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虚弱地跌坐回去,露出一截瘦骨嶙峋、带着陈旧伤痕的手腕。
裴砚目光锐利,扫过老僧的僧袍,虽然破旧,但材质依稀能看出是宫内赏赐的上等棉布。他心中已有几分猜测,放缓了声音,试探道:“老师父,您认错人了。我不是瑞王。”
老僧愣了一下,歪着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仿佛在努力辨认:“不是……殿下?那……那你是谁?为何有……有那本册子?那是殿下交给老奴保管的……”
他指向裴砚手中的密册,情绪有些激动。
裴砚心中了然,这老僧恐怕是当年瑞王的心腹,甚至可能就是癸亥年腊月那场秘密会面的参与者或守密人,因故藏身于此,神智已然错乱,将自己误认作了瑞王。
“老师父,”裴砚走近几步,不顾孙院正的阻拦,蹲下身,与老僧平视,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是瑞王殿下的朋友,受他所托,前来取回此物。您做得很好,辛苦了。”
老僧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在消化这句话,半晌,浑浊的眼中滚下两行热泪,呜咽道:“朋友……殿下的朋友……好,好……殿下他……他终究是信守承诺,派人来了……”他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摸索着,掏出一块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裴砚,“这个……这个也是殿下交代的……若有人持玉锁而来,便一并交出……”
裴砚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打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复杂的、与玉锁上相似的火焰龙形图案,背面则是一个古篆的“令”字。
“烛龙令!”裴砚瞳孔微缩。这恐怕是“烛龙”组织中极高阶的信物!
“还有……还有……”老僧喘着气,抓住裴砚的衣袖,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小心……小心‘青鸾’!她……她变了!是她害了殿下!是她!”
青鸾!密册中提到的那个宫中之人!
裴砚反手握住老僧枯瘦的手腕,追问道:“青鸾是谁?她现在在宫中何处?”
老僧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开始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青鸾……叛徒……太后……”,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头一歪,昏厥过去。
“孙院正!”裴砚急唤。
孙院正上前探了探鼻息和脉象,沉声道:“油尽灯枯,心神耗尽,只是昏睡,恐怕……时日无多了。”
裴砚沉默地看着昏迷的老僧,心中波澜起伏。青鸾,叛徒,太后……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指向性已经无比明确!那个隐藏在宫中,与“烛龙”勾结,甚至可能害了瑞王的内应,极有可能就是当今太后!而“青鸾”,或许是她的代号,或许是她身边某个关键人物!
他小心翼翼地将密册和烛龙令收好,对孙院正道:“想办法带他出去,尽力救治。”
虽然希望渺茫,但这老僧是重要人证。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是墨羽发出的信号——有情况!
裴砚眼神一凛,示意孙院正扶起老僧,迅速沿原路返回。
冲出密道,回到破败的后殿,只见墨羽脸色凝重:“大人,寺外发现不明身份的大队人马正在靠近,看衣着装备,不像是普通山匪或崔家的人,倒像是……训练有素的私兵!我们可能被包围了!”
果然有埋伏!对方恐怕一直监视着皇觉寺,就等持锁之人现身!
裴砚当机立断:“从后山悬崖小路撤!墨羽,你带两人断后,制造我们从正面突围的假象,吸引对方注意力!”
“是!”
玄甲卫皆是精锐,行动迅捷无声。裴砚在孙院正和侍卫的搀扶下,沿着墨羽早已探明的后山险峻小路快速撤离。他伤重体弱,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冷汗浸透了内衫,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身后,皇觉寺方向传来了激烈的兵刃交击之声,显然是墨羽等人与对方交上了手。
一行人不敢停留,在夜色和密林的掩护下,艰难跋涉。直到天色微亮,确认甩掉了追兵,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涧暂时歇脚。
裴砚再也支撑不住,靠坐在一块山石上,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染红了捂唇的帕子。孙院正急忙施针用药。
秦绾早已接到信号,带着接应的人马赶到汇合点。当她看到裴砚面无血色、咳血不止的模样,心如同被狠狠揪住,快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怎么样?”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裴砚缓过气,看着她担忧的眼眸,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摇了摇头。他从怀中取出那本密册和烛龙令,哑声道:“找到了……关键证据。回京……立刻回京……”
他必须赶在太后和“烛龙”反应过来之前,将这些证据呈报皇帝,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绾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又看看他虚弱至此却依旧锐利坚定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她亲自安排裴砚坐上铺了厚厚软垫的马车,下令全速返京。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颠簸不已。裴砚靠在车壁上,闭目调息,手中紧紧攥着那本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密册和那枚冰冷的烛龙令。
青鸾……太后……
他脑海中回响着老僧临昏迷前那充满恨意与恐惧的嘶喊。
真相,已然触手可及。但随之而来的,必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最终清算。
他睁开眼,看向坐在对面,正忧心忡忡望着自己的秦绾,伸出手,轻轻覆在她放在膝头的手上。
他的手冰冷,她的指尖微凉。
但交握的瞬间,却仿佛生出了足以抗衡一切风雨的力量。
京城,就在前方。而那笼罩在皇城上空的巨大阴谋,也即将迎来图穷匕见的时刻。
残局已至,新弈将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