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他从业十几年，参加过的最高规格会议，也不过是省级的，参会的领导最高也就是个副厅。
而现在，司法部，最高法……
这已经不是在同一个维度了。
这哪里是邀请，这分明是点将！
整个会议室里，只有敲击桌面的声音，嗒，嗒，嗒。
他看着韩立民，又看了一眼旁边翻书的周叙白。
“韩主任，您说的这些，分量太重。我们律所，才刚开张，昨天才打了第一场官司。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就是个草台班子。”
“现在就让我们去谈什么‘推动司法解释和立法完善’，是不是有点……捧杀了？”
这话一出，韩立民的表情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怕这群年轻人恃才傲物，不把官方的橄榄枝当回事。
“林律师，您千万别这么想！这不是捧杀，这是爱护，是期待！”韩立民连忙解释，“正因为你们是新生的力量，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所以你们的视角才更加珍贵！”
林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会议室里的空气再次凝固。
刘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林默一句话就把这天大的机缘给拒了。
终于，林默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行吧，既然领导们这么看得起我们，我们也不能不识抬举。”
他站起身，朝着韩立民伸出手。
“没问题，这个活我们接了。到时候，我们404律所一定会积极配合主办方的工作，争取不给协会丢脸。”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复，韩立民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紧紧握住林默的手：“太好了！林律师，我代表协会，代表所有关注这件事的领导，感谢您的担当！”
“客气了。”林默松开手，坐了回去。
“那……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工作了，我先回去向领导汇报这个好消息。”韩立民说着，便开始收拾公文包，动作有些急切。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特意转过身，对着那个自始至终都在看书的周叙白，恭敬地弯了弯腰。
“周少，那……我先走了？”
周叙白连头都没抬，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嗯。”
得到这个字的许可，韩立民才像是拿到了通关文牒，对林默等人又点了点头，这才敢转身出门。
孙晓连忙跟上去送客。
门关上的那一刻，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林默则是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周叙白，笑得意味深长。
“老周，你家可以啊。”
周叙白终于把视线从书上移开，推了推眼镜，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开口。
“政法工作，我家也有涉及的。”
“也”有涉及？
刘承在一旁听着，感觉自己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了。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所代表的能量，恐怕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想象的。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404律所能开在龙城国际中心88层，为什么林默敢这么肆无忌惮，为什么……他们能得到这种“特事特办”的待遇。
原来，人家的起点，就是自己的天花板。
陈麦也愣愣地看着周叙白，他一直以为大家都是从一个起跑线出来的普通学生，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行了，别在这感慨人生了。”林默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玩笑归玩笑，他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都坐好，开个短会。”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王教授吗？是我，林默。对，有点事想请您过来指点一下。不麻烦不麻烦，我们派车去接您……您就在附近？那太好了，我们等您。”
挂了电话，林默环视众人。
“我请了王启年教授过来。”
刘承又是一惊。王启年教授，那可是刑法界的泰斗，清北的活招牌。这种级别的人物，林默一个电话就叫过来了？
十几分钟后，王启年教授就出现在了会议室。
林默把刚才韩立民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王教授，您是我们的指导老师，也是这方面的专家。这事儿来得太突然，我们几个心里都没底，想请您给分析分析，给我们指点一下迷津，主要是给大家打打气，壮壮胆。”
王启年听完，并没有立刻说话。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整个会议室，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你们觉得，律协为什么会搞这么大阵仗？”王启年放下茶杯，抛出了一个问题。
陈麦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因为……我们打赢了官司，在网上火了？”
“肤浅。”王启年摇了摇头，“一个劳动争议案，就算再火，也只是个案。还不至于让司法部和最高法都下场关注。”
他看向林默：“你来说说。”
林默笑了笑：“王教授，您就别考我们了。我们觉得，这可能是一个信号。上面想通过我们这个案子，我们这个律所，向整个行业，甚至整个社会，传递一种声音。”
“说下去。”王启年点了点头。
“传递一种‘法律不是有钱人的工具，正义不应该缺席’的声音。尤其是在新媒体时代，很多事情被放大，民众对公平正义的渴求也越来越强烈。上面需要一个典型，一个榜样，来回应这种渴求。我们404律所，恰好在这个时候，以一种他们喜欢的方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王启年赞许地看着林默：“说得不错，有点大局观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次的论坛，对你们来说，是荣誉，更是考验。你们的发言，每一个字都会被放在放大镜下解读。说好了，你们就是青年律师的楷模，是法治进步的推动者。说不好，你们就是哗众取宠，德不配位。”
“所以，你们不能只谈个案，要有高度。要从个案出发，谈到劳动者权益保护的普遍性困境，谈到企业合规经营的必要性，再延伸到新媒体环境下，舆论监督和司法独立的平衡。这篇稿子，不好写啊。”
一番话，让刚刚还有些飘飘然的众人，瞬间冷静下来。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多道道。
王启年看着这群年轻人脸上凝重的表情，又笑了笑。
“当然，你们也不用压力太大。既然上面选择了你们，就说明对你们有信心。放手去做，大胆地去说。龙国法治的未来，终究还是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一番话，既敲打了他们，又给了他们莫大的鼓励。
会议结束，送走王启年教授后，林默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
“今天周五了啊。”
他忽然开口。
众人还没从刚才高屋建瓴的谈话中回过神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林默打开电脑，调出了一个文件夹，上面赫然写着“刘沐阳案”。
“离刘沐阳的案子开庭，还有四天。从现在开始，所有精力，全部转移到这个案子上。网上的热度会过去，领导的关注也是一时的，只有打赢一场又一场的官司，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把一叠厚厚的卷宗推到桌子中央。
“该整理一下卷宗和相关证据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
律所里的人都沉浸在工作中，气氛安静而专注。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手机同时亮了一下，是404工作群的消息。
林默发了一条信息。
“今晚陆公子请客，大家想吃什么大餐，快点餐了，过时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