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手腕又抖了一下,这次我真的确定不是错觉。
我立刻抬手按住耳环上的小机关,心神一动,洞天钟的门户就在识海里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静音结界无声地铺开,把我们俩裹进一片安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的空间里。冰窟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住了,连她轻轻的喘息都被压得低低的。
“别动。”我压低声音,“它在听。”
她没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我,瞳孔里映着冰壁上淡淡的光,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小兽,明明害怕却还清醒着。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掐进了掌心,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知道她在忍。刚才那根银丝的颤动根本不是她自己控制的,而是外面有人在拉——厉无咎的残魂还在某个角落盯着我们。哪怕只剩下一缕意识,也能通过情蛊感应到她的状态。只要有一点波动,就可能被反噬,甚至直接被夺舍。
我从药囊最深处拿出一个小玉瓶,瓶子泛着淡淡的青光。这是昨晚用凝血树花蕊和冰川髓液调出来的解蛊药,封瓶的时候我特别小心,一点气息都没让它漏出去。拔开瓶塞的一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但我没停,直接倒出三滴,落在她心口那道紫黑色的伤口边缘。
药液刚渗进去,她整个人猛地一僵,喉咙里溢出半声闷哼,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能感觉到她体内的那股阴毒之力开始疯狂挣扎,像一条被惊醒的蛇,在经络里乱冲乱撞。我左手按住她的肩膀稳住她,右手五指轻轻压在心脉的位置,调动三灵根的力量慢慢推进药效:冰属性压制蛊虫躁动,木属性修复断裂的生机,毒属性则模仿出一段极细微的、属于厉无咎的灵力频率——这是我根据他残魂留下的痕迹一点点推演出来的假信号。
蛊虫果然迟疑了。
它以为是主人在发号施令,暂时放松了警惕。
时间不多,真正的剥离必须在一息之内完成。
我闭上眼,神识沉入洞天钟内。噬金鼠王早就等在那里了,蹲在冰川边上,眼睛幽幽发亮,獠牙闪着金属般的光泽。我一个念头传过去,它立刻明白了要做什么。
再睁眼时,我已经把掌心贴上了柳如烟的心口。
药力深入心窍的刹那,那道黑线猛地暴起!原本潜伏的母蛊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瞬间挣脱束缚,化作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黑影,直扑我眉心——速度快得撕裂空气。
来了!
我故意放开了神识防御,让它冲过来。
就在它快要碰到我的一瞬间,右手一翻,毒木灵力如网般撒出,精准缠住那道黑影。它拼命扭动,想钻进我的经脉,却被我一把拽向左耳的青铜小耳环。
洞天钟的门轰然打开。
黑影被拖进去的那一刻,噬金鼠王已经跃起,一口咬下!其他鼠群也迅速围上,层层叠叠围成一圈,用天生能噬毒的牙齿狠狠绞断那根连接外界的因果丝线。钟壁上浮现出古老的符文,正是“静默之约”的法则显现,一道无形封印落下,将蛊体彻底镇压在岩层深处。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
外面,柳如烟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颤抖着摸向心口——那道紫黑色的伤口正飞快褪色、结痂,皮肉下的异样蠕动感完全消失了。
“……没了。”她声音沙哑,“真的……没有了。”
我没回应,迅速收起结界,再次探查她体内的灵力循环。来回三次确认,再没有任何外来的气息残留。情蛊已除,和外界的联系也被洞天钟彻底斩断,再也无法复燃。
她缓缓靠回冰柱,脸上第一次露出除了疲惫之外的情绪——是松了口气,也是茫然。仿佛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不知道该恨谁,防谁。
这时,冰窟入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程雪衣走了进来。她披着深色斗篷,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手里握着一枚刚熄灭的传讯玉符。目光扫过柳如烟的脸,又落在我身上。
“刚收到消息。”她说,“万毒魔宫在北方三个据点同时调动人手,像是要准备什么大事。”
我不意外。厉无咎不会放过玄冰髓被盗的事,更不会容忍手下叛逃。他的反击迟早会来。
程雪衣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柳如烟面前:“你没事了吧?”
柳如烟抬头看她,眼神平静:“我自由了。”
她慢慢站起身,不躲也不解释:“以前做过的事,我不否认。但现在,我想做点不一样的。”她转向我,“你要对付厉无咎,我就站在你这边。”
程雪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说好了,情报归我,丹药归你,利润三七分——你七。”
我没推辞。这个时候,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阿箬那边药材已经备好。”程雪衣继续说,“鲁班七世也送来了新一批机关阵盘,等你回去就能开工。药庐现在很安全,外面布了三层隐匿阵,没人找得到。”
我点头。接下来要炼的不是普通丹药,而是专门针对厉无咎傀儡丹体系的破法丹。需要大量稀有材料,也需要绝对稳定的环境。药庐是最合适的地方。
柳如烟听着,忽然开口:“我能帮忙。合欢宗的情报网还在运转,只要我不露面,短期内没人会怀疑我已经脱离控制。”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我说,“先养好身体。引息露每天一滴,连服七天。我会让阿箬给你配一副温养汤药,帮你恢复元气。”
她看了我一眼,嘴角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程雪衣走到我身边,低声问:“洞天钟还好吗?刚才那一击,有没有触发反噬?”
“没事。”我摸了摸耳环,“钟体完好,功能正常。冰川藏身可用,噬金鼠群也适应了新环境。”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现在最缺的不是人手,是时间。厉无咎一旦整合残部,下一次出手就是全面开战。”
远处,冰层深处传来细微的水流声。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整个冰窟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
四个人站在原地,没有试探,也没有隐瞒。过去的身份、立场、恩怨都暂时放下了。此刻我们只有一个目标。
我最后看了一眼洞天钟的方向,确认封印稳固。
然后转身,朝出口走去。
其他人跟了上来。
走出十步时,柳如烟忽然停下,回头望了一眼冰窟深处。
我也顿住脚步。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手腕曾经缠着银丝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皮肤光滑如初。
她收回手,快步跟上。
我们一行人穿过长长的冰廊,脚下踩出轻微的碎响。头顶冰棱垂落,折射出微弱的光。
程雪衣走在最前面,斗篷下摆扫过地面积雪。
柳如烟落后半步,呼吸平稳,步伐坚定。
我走在最后,耳环微凉。
噬金鼠王在洞天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像是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变化。
我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药囊边缘。
里面装着明天要用的第一味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