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那人影一没,我就靠着墙,数了三下。
手腕上的青筋没再往上爬,可皮底下像有针在扎。布条缠得死紧,压着辣目散的药劲,也压着毒往里走。药囊挂在腰上,沉得坠人——《百草经》塞在最底下,上面堆着凝血草、清毒蒿,还有半包没用完的辣目散。我摸了摸左耳的小环,冰的,洞天钟没响。
不能再等了。
我撑着墙起身,贴着墙根往回走。脚放轻,每一步都踩在石缝里。转两个弯,回到昨天摆摊的地方。石板还在,药瓶碎了一地,没人动。黑市的规矩,摊主倒了,东西归扫地的。可我还站着。
我蹲下,一块块捡瓶子。指节蹭着石面,沾了灰。裂了底的扔掉,好的收进药囊。动作不快,但稳。摊前那片地我多扫了两遍,指尖在缝里碾了碾,没毒。
然后从袖里掏出一小包红粉,抖开一角,轻轻撒在摊前三尺。粉细得像雾,落下去看不见。遇湿就燃,沾水成烟,是用洞天养的火鳞草和蝎眼灰调的。不是杀人,是报信。
做完这些,我坐下,打开药囊,摆出三瓶聚气丹。
天刚亮,人不多。几个熟脸路过,扫一眼,没停。我知道他们在等——等我开张,等事出。
日头爬到半空,他来了。
灰衣人从东边走来,袖口那道血刺青没遮,像条蜈蚣趴在布上。站定,看着我,嘴角抽了一下。
“还敢摆?”
我没抬头,继续摆瓶。
“昨天那蝎子,没咬死你?”
我抬眼,“你养的?”
他一愣。
“不是你的人放的?”我问。
他笑,“你倒会反问。”
我收手,看着他,“你要什么?”
他掏出一块灵石,搁在摊上。低阶的,但成色不错。
“城主府要三瓶聚气丹,试药用。十块灵石,先付定金。”
我盯着那石头,没碰。
“城主府采药,走珍宝阁的路子,从不找散修。”
“规矩能变。”他说。
“那为啥派你来?”
他眼神闪了闪,“我认得管事。”
“你不是采办。”我说,“你是催命的。”
他脸一沉,“你到底卖不卖?”
我把灵石推回去,“卖。但我不送。”
“你说啥?”
“明天,我自己把丹送去府衙,备案。”我看他,“既然是试药,就得走流程。登记、验印、留样,少一样都不行。”
他盯着我,半晌,冷笑,“行。明天府衙见。”
转身走了,脚步比来时重。
我低头,手指在瓶口轻轻一划。三瓶聚气丹,封泥都没动。可其中一瓶,我在瓶底悄悄划了个叉。
他知道我不会上钩,所以不会等明天。
他们等不了。
天快黑,人多了。摊前围了几个散修,问价的,看成色的。我应付着,耳朵听着动静。地上的辣目散没反应,空气干,没湿气。
直到一辆青帷小车停在街口。
帘子掀开,一个灰袍老仆下来,捧着托盘,上面盖红布。走到我摊前,不说话,放下盘子。
围观的都静了。
红布掀开,三瓶聚气丹。瓶一样,封泥一样。可我知道,这不是我的。
“城主府试药已毕。”老仆声音平,“成效显着。”
顿了顿,他打开一瓶,倒出一粒,当众吞下。
三息。
五息。
突然跪地,口吐黑沫,手抽,脸发紫。托盘砸地,药瓶滚出来。
人群炸了。
“毒丹!”
“散修卖假药!”
“报官!”
我坐着,没动。
老仆抽了几下,不动了。可眼还睁着,瞳孔缩成针尖——这不是丹毒,是蚀骨粉。遇空气不显,入口才发。我的聚气丹不可能有这毒。
灰衣人从人群里挤出来,指着我:“就是他!昨儿还推脱送药,今儿就出事!”
我慢慢站起来,拍了拍道袍。
“你说我卖毒丹?”
“人就死在你摊前!”他吼。
我冷笑,“那他吃的,是你给的。”
“放屁!这丹是你昨天卖的!”
“我昨天没卖。”我扫一圈,“谁看见我收灵石?谁看见我交丹?”
没人应。
“这三瓶,”我指地上,“封泥对得上,但瓶底没记号。我的每瓶底都划叉。这是调包。”
灰衣人脸色变了,“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一试便知。”我伸手入袖,掏出那包辣目散。
全场静了一瞬。
我扬手,红粉撒向空中。
粉散开,遇空气就化,辛辣的烟瞬间弥漫。人呛得后退,咳嗽。灰衣人抬手捂脸,可他的手——在抖。
烟饶过我,没沾衣。
“辣目散遇毒变黑,遇湿成雾,但不伤人。”我盯着他,“我要是毒修,刚才这烟早让我手烂。可我没。”
我上前一步,“真正下毒的,是你。你把蚀骨粉藏指甲缝里,在老仆开瓶时弹进去。动作快,可你忘了——我见过血手丹王的人这么干。”
他猛地抬头。
“你……不可能知道!”
“你袖口的刺青,”我冷笑,“和三天前追杀我的人一模一样。换身衣服就当我认不出?”
他怒吼,拔刀就砍。
我侧身,药秤横扫,砸他手腕。骨头响了声,刀落地。他踉跄,撞翻一个摊子。
我站着,没追。
“蚀骨粉见光即化,你藏得再深,指缝也有残粉。”我抬起手,指尖沾着点灰白,“刚才撒粉时,你下意识擦脸,袖口蹭到了。”
他盯着自己袖子,脸白了。
我收秤,扫视人群。
“今天这事,我不追究。”我说,“可再有人拿无辜者试毒——下一炉,就是蚀心散。”
没人说话。
我转身,拎起药囊,往巷子深处走。
左耳小环贴着皮肤,温的。
洞天钟里,凝血草的影子还在转,清毒蒿的光影浮边上,止血草的模型沉在土底。三道光轨,像轮盘。
我走得很稳。
巷子拐角,一株野草从石缝里钻出来,叶上沾了点红粉,正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