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开启的刹那,一股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同于外间的湿润水汽,秘境深处弥漫着干燥的石屑味,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像是走进了尘封千年的书库。
头顶的水幕变得稀薄,漏下的阳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前方矗立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由整块青石雕刻而成的巨兽,形似麒麟却生有双翼,周身布满密密麻麻的碑文,字迹因岁月侵蚀而模糊。
它静立在水潭中央,双目是两颗暗红的玛瑙,此刻正缓缓亮起,散发出冰冷的光。
“这是什么鬼东西?” 高士握紧佩剑,警惕地后退半步,靴底蹭过石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杜圃上前半步,指尖拂过潭边的石壁:“是碑文兽,古籍记载是守护文宝的灵物。”
他的指尖刚触到石壁,碑文兽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双翼展开时带起狂风,潭水被搅得浪花飞溅,腥臭的墨气从它石缝中渗出。
“小心!” 我拉着杜圃后退,文气瞬间凝聚在笔尖。
碑文兽的巨爪拍向水面,一道墨色水箭直射而来,“砰” 的一声撞在我们身前的符纸上,青光大盛,却也泛起了细密的裂纹。
鱼玄机给的符纸,竟挡不住它一击。
面对突如其来的致命威胁,有种退无可退的压迫感。
我紧攥狼毫,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脑海中飞速旋转:灵物护宝,必然有破解之法,线索一定在那些碑文上。
“看它身上的字!” 杜圃的声音穿透风声。
我抬头望去,碑文兽胸前的碑文相对清晰,正是《洛神赋》的片段。
却在 “披罗衣文璀灿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后戛然而止,后续的字迹被硬生生凿去,只留下坑洼的石痕。
“是残缺的《洛神赋》!” 我心头一震,“它是要我们补全诗句!”
高士瞪大了眼睛:“补诗?这时候哪有心思咬文嚼字!”
他挥剑砍向墨色水箭,剑气与水箭碰撞,激起漫天水雾。
碑文兽嘶吼着再次举爪,显然我们若不能及时补全,它便会发动致命攻击。
杜圃已取出纸笔,却迟迟未下笔:“《洛神赋》辞藻华美,意境缥缈,补全需贴合原作风骨,稍有不慎便会弄巧成拙。”
碑文兽的巨爪落下,潭水掀起巨浪,我们被逼得连连后退,符纸的青光又淡了几分。
这正是考验真才实学的时刻。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世学过的现代文学理论突然涌上心头。
补全并非简单续写,需抓住原作的 “意象连贯” 与 “情感递进”。
曹植写洛神服饰,从罗衣到珥饰,从首饰到明珠,层层递进,补全部分需延续这种细腻描摹,同时融入洛神的灵动神态。
我一把拿过毛笔,文气顺着手臂注入笔尖,“曳雾绡之轻裾,携幽兰之清芳。转眄流精耀,含辞吐暗香。”
这四句既承接了前文 “雾绡之轻裾” 的服饰描写,又以 “转眄流精”“含辞吐香” 衔接后文的神态刻画,恰好补上了残缺的逻辑链。
诗句刚落,碑文兽突然停下动作,胸前的碑文亮起金色的光。
我的文气被强行抽离,顺着光束注入石缝,那些被凿去的字迹竟在金光中渐渐显现,与我补全的诗句完美融合。
“成了!” 杜圃惊喜地喊道。
当知识跨越时空发挥作用,有种刚刚好的顺畅感。
我望着碑文上流转的金光,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原来文字的力量真能跨越千年。
金光越来越盛,碑文兽发出一声悠长的低吼,石质的身体开始剥落,碎块落入潭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它的轮廓在金光中逐渐消散,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最终凝聚成一块巴掌大的玉版文书,悬浮在潭水中央。
高士第一个冲过去,伸手抓住玉版:“这玩意儿看着挺值钱!”
他刚触到玉版,一股精纯的文气便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吓得他赶紧松手。“烫手!” 他甩着胳膊,一脸狼狈,“这破石头还咬人!”
我忍住笑,上前握住玉版。
触手温润,上面刻满了古奥的文字,文气顺着指尖涌入丹田,青莲玉佩竟与玉版产生了共鸣,发出淡淡的青光。
“这是‘文气淬炼术’的残卷。” 我逐字解读,“上面说,诗词可化战甲,文气越纯,战甲越坚。”
杜圃凑过来细看,眼中满是惊叹:“传闻上古文人能以诗为甲,没想到确有其事!”
高士搓着手,一脸期待:“那太白你快试试,能不能变出个金盔铁甲来?”
我无奈地摇头:“残卷记载不全,还需慢慢参悟。”
玉版的温润触感与文气的流转交织在一起,让我真切感受到,文字不仅能抒情言志,更能成为守护自身的力量。
我们坐在潭边休整,高士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残卷,突然 “咦” 了一声:“这后面还有字!”
我接过残卷,翻转过来,只见卷末有几行娟秀却不失遒劲的批注,墨色虽淡,字迹仍清晰可辨:“文气为甲,可护社稷,亦可安身,洛水秘境乃文脉根基,需慎守之。”
落款处没有署名,只画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杜圃突然脸色一变:“这字迹…… 像是那位早年的飞白体!”
他曾见过那位的手札,对这种兼具柔美与刚毅的笔法印象极深。
高士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会在这残卷上写批注?” 我摩挲着批注的字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那位早年曾在感业寺为尼,后入宫掌权,她对文脉的重视众所周知,可她为何会关注洛水秘境?
残卷上的莲花印记仿佛活了过来,与我衣襟里的青莲玉佩遥相呼应,似乎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这秘境是皇室所建?” 杜圃喃喃自语,“世家污染洛水,或许不只是针对寒门学子,更是想动摇皇室的文脉根基。”
高士一拍大腿:“定是这样!崔家那群家伙,说不定早就和其他世家勾结好了!”
潭水渐渐恢复平静,阳光透过水幕洒在残卷上,批注的字迹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我望着这方小小的玉版,突然明白,洛水秘境的异动绝非偶然,世家与皇室、寒门之间的博弈,早已悄然蔓延到这山水之间。
洞悉阴谋背后的深意。
残卷的重量仿佛陡然增加,它承载的不仅是一门秘术,更是一段被遗忘的历史,一场关乎文脉存续的暗战。
我们收拾好残卷,准备离开秘境。
临走前,我回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潭水,碑文兽消散的地方,仍残留着淡淡的文气。高士走在最前面,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回去可得好好研究这战甲之术!”
杜圃笑着摇头,却也难掩眼中的期待。
我握紧怀中的残卷,文气在体内缓缓流转。
女帝的批注、世家的阴谋、秘境的秘密,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将我们笼罩。
走出秘境时,夕阳正沉落在洛水西岸,将河水染成一片金红。
鱼玄机早已在岸边等候,见我们出来便迎上来:“看你们神色,定是有不小的收获。”
我举起残卷,阳光照在玉版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晚风拂过洛水,带来阵阵清凉。
远处的村落传来袅袅炊烟,百姓们又能用上清澈的河水了。
可我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残卷上的批注,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文气为甲,护的是己,更是天下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