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烈殿内，水镜前死一般寂静。
陆凡那句“还有吗”如同无形的耳光，抽在每一位长老脸上。
火光散尽，那道白衣连发梢都未曾凌乱，周身的无形界限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精心准备的杀局。
“不可能……这不可能！”
铁炎长老双目赤红，几乎要瞪出血来，“焚天煮海阵的压制，加上数千爆炎符和地火雷……便是炼虚巅峰也不敢硬接！他怎么可能……”
焰灵长老脸色惨白，声音带着颤抖：“他的防御……其实不是硬抗，而是……湮灭！所有攻击靠近他周身三尺，便自行瓦解了！这绝非寻常功法！”
“够了！”
殿首火云翻滚，炎阳宗主的身影终于无法再保持隐匿，一步踏出！
那是一个面容阴鸷、周身缠绕着暗红火焰的中年男子，此刻他脸上再无之前的冷漠，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狰狞。
“所有长老，随本座出战！启动大阵终极变化九阳焚天！”
他咆哮着，声浪滚滚传开。
“既然陷阱无用，那便倾全宗之力，将他彻底碾碎在这山门之前！本座不信，在我炎阳谷万载根基之地，还奈何不了一个金丹小辈！”
轰！轰！轰！
一道道强横的气息从炎阳谷各处冲天而起！
铁炎长老、焰灵长老，以及另外三位留守的炼虚境长老，共计五人，化作五道颜色各异的炽热流光，携带着滔天煞气，瞬间出现在山门广场上空，与炎阳宗主呈合围之势，将陆凡困在中心。
同时，地面、空中，无数符文亮起，整个焚天煮海阵被催动到极致。
天空之上，九轮模糊的、散发出毁灭气息的“焚天阳”虚影开始凝聚，灼热的白光锁定陆凡，让空间都为之扭曲。
下方，更多的弟子在长老指挥下结阵，灵力汇聚，如同道道火河，注入大阵和空中的长老体内。
这一刻，整个炎阳谷的力量仿佛凝结为一体，誓要将中心的异物彻底蒸发。
“陆凡！”
炎阳宗主悬浮半空，周身火焰几乎化为纯白，声音如同雷霆，“能逼得我炎阳谷底蕴尽出，此地，将是你的葬身之处！九阳焚天，落！”
随着他一声令下，空中那九轮焚天阳虚影微微震颤，喷吐出九道细细的、颜色近乎透明的白色火线，无声无息地射向陆凡！
这火线所过之处，空间被灼烧出漆黑的痕迹，久久无法愈合！
与此同时，五位炼虚长老也各自施展最强神通！
铁炎长老化身百丈熔岩巨人，一拳砸下，拳锋所过，虚空崩裂！
焰灵长老幻化出上百火焰分身，同时掐诀，引动地火，形成巨大的火焰漩涡吞噬而来！
其他三位长老亦是烈焰刀、焚天印、离火鞭……各种恐怖攻击遮天蔽日！
面对这足以瞬间重创甚至灭杀合体境的绝杀之局，陆凡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他环视四周那一张张因力量暴涨而扭曲的面孔，感受着那充斥着暴戾、杀戮、不容一丝异议的狂热氛围，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波动归于沉寂。
“从上到下，掘地三尺……”
“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
“这已非宗门，乃是魔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并未见他有任何惊天动地的起手式，只是并指，向前轻轻一划。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微如发丝的金色剑罡，自他指尖悄然吐出。
这道剑罡，没有浩大声势，却仿佛蕴含着斩断法则的意志。
它迎向那最先射来的九道湮灭灵炎火线。
陆凡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九道足以焚灭空间的白色火线，心中默念二字：“斩神。”
指尖那道细微如发的金色剑罡轻轻一颤，并未迎头撞击，而是以一种玄妙至极的轨迹，无声无息地划过了火线前方的虚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涟漪。
那九道散发着湮灭气息的白色火线，在距离陆凡尚有十丈之遥时，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了存在的根基，颜色瞬间褪去，炽热感荡然无存，狂暴的能量彻底崩塌，还原为最原始、最温和的天地灵气，如同几缕无害的青烟，悄然消散。
仿佛它们从未凝聚，从未被召唤。
“什么？！”
炎阳宗主瞳孔骤缩，脸上的狰狞瞬间被极致的骇然取代。
九阳焚天，引动地脉本源之力的绝杀，竟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抹除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与此同时，铁炎长老的熔岩巨拳、焰灵长老的百道火影、以及其他三位炼虚长老的烈焰刀、焚天印、离火鞭已从四面八方轰然而至！
陆凡周身金色剑罡流转，化作一道凝实的蛋壳形光罩。
轰隆隆！
五位炼虚境长老的全力一击，结结实实砸在金色光罩之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灵气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将广场地面掀起层层叠叠的熔岩巨浪，周围建筑的防护光幕剧烈闪烁，几近破碎。
金色光罩剧烈波动，明灭不定，却始终未曾破裂。
陆凡身形微晃，便稳如泰山。
他竟真的只凭护体剑罡，硬生生扛下了五位强者的联手猛攻！
“挡住了？这不可能！”铁炎长老看着自己拳头下那仅仅泛起涟漪的金色光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的灵力……浑厚得不像话！”焰灵长老感受着反震回来的力道，气血一阵翻腾。
就在炎阳谷众高层心神剧震，准备发动更猛烈攻击之时。
“看！山门外！那是什么？”一位眼尖的长老突然指着护宗大阵光罩之外，失声惊呼。
众人下意识望去。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熔火山脉各处山巅、巨石之后，不知何时，竟冒出了零零散散的人影。
起初只有几十个，几百个，但很快，如同星火燎原，越来越多，成千上万！
他们衣衫褴褛，大多面带菜色，身形瘦弱，有些身上还带着未愈的伤痕。
他们中有被解放的矿奴，有被夺去药园的农夫，有家破人亡的散修后裔……正是长期以来被炎阳谷压榨、欺凌的底层修士和凡人。
此刻，他们扒着岩石，站在山崖边，隔着那层透明的火焰光罩，死死盯着谷内的战场，盯着那道唯一敢挑战炎阳谷暴政的白衣身影。
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恐惧、麻木，逐渐转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希冀，以及压抑了太久太久、终于爆发的狂热！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陆公子！杀了他们！”
这一声呼喊，如同投入干柴堆的火星。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从光罩外轰然传来，汇聚成清晰的音节，冲击着每一个炎阳谷弟子的耳膜：
“陆公子！替我们报仇！”
“毁了这吃人的魔窟！”
“恩公！您是神仙下凡！”
“苍天有眼！炎阳谷的报应到了！”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起初杂乱，渐渐变得整齐划一，带着血泪的控诉和倾尽所有的支持：
“陆凡！陆凡！陆凡！”
这些曾经卑微如草芥的人们，此刻竟敢站在炎阳谷的山门外，为他们眼中的“英雄”和“神明”呐喊助威！
他们挥舞着枯瘦的拳头，脸上流淌着滚烫的泪水，仿佛要将积压了数代人的冤屈和仇恨，通过这呐喊彻底宣泄出来。
曜烈殿前，炎阳宗主和众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比刚才见到陆凡破去九阳焚天时更加阴沉。
这些他们平日里视若猪狗、随意打杀的蝼蚁，竟然敢……竟然敢……
铁炎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反了！都反了！这群贱奴！等我谷渡过此劫，定要将他们抽魂炼魄，株连九族！”
然而，他的狠话在山呼海啸般的“陆凡”呐喊声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阵外的声浪，仿佛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穿越了空间，加持在那道白衣身影之上。
陆凡缓缓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阻碍，看到了光罩外那一张张充满期盼和狂热的脸庞。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啧”了一声。
“倒是会挑时候。”
意识里，风清依哈哈大笑：“有意思！这帮家伙，比里面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顺眼多了！”
墨璇玑轻声道：“民心所向，业力反噬。
炎阳谷，气数已尽。”
陆凡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如临大敌的炎阳谷众高层，尤其是脸色铁青的炎阳宗主。
他周身的金色剑罡缓缓收敛，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骤然倍增。
“听到了吗？”
陆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清晰地压过了阵内阵外的所有喧嚣：
“你们听听，这漫山遍野的……”
“都是给你们送葬的呼声。”
曜烈殿前，空气凝固如铁。
阵外山呼海啸般的“送葬”呐喊，与阵内炎阳谷高层铁青的脸色形成惨烈对比。
这已非宗门争斗，而是赤裸裸的民心审判，抽在炎阳谷万年脸面上，比任何神通都更刺痛。
炎阳宗主周身暗红火焰剧烈跳动，怒极反笑：“送葬？就凭这些蝼蚁的几声嚎叫？陆凡，你以为凭借几分诡异实力，煽动些贱民，就能撼动我炎阳谷根基？可笑！”
他双臂猛然张开，周身气息与整个焚天煮海阵彻底相连，背后隐隐浮现一座喷发的火山虚影：“本座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万载底蕴！九阳归一，焚天灭地！”
空中那九轮模糊的焚天阳虚影骤然光芒万丈，竟开始相互靠拢、融合！一股远超先前的毁灭波动疯狂凝聚，整个炎阳谷核心区域的温度急剧飙升，空间扭曲出无数黑色褶皱，连光线都被吞噬！
铁炎、焰灵等五位炼虚长老亦同时喷出精血，融入大阵，脸色瞬间惨白，但气息却与大阵联结得更为紧密，五人站位暗合五行，灵力源源不断注入那正在融合的恐怖光团之中！
这是焚天煮海阵的终极杀招，需合数位炼虚之力，引动地脉本源，一击之下，足以将千里山川化为焦土！若非被逼到绝境，绝不会动用！
“陆凡！受死！”炎阳宗主面目狰狞，双手虚托着那轮即将彻底成型的、宛如小型太阳般的恐怖光球，作势便要砸下！
……
与此同时，熔火山脉外围，虚空之中，诸多隐秘的窥探意念正在激烈交流。
“炎阳谷这是被逼到墙角了，连九阳归一都使出来了……啧啧，这陆凡究竟是何方神圣？”
“金丹斩炼虚已是天方夜谭，如今竟逼得炎阳谷举全宗之力，动用底蕴杀招……此子身上秘密不小。”
“哼，弱肉强食，本是天道。
炎阳谷行事霸道，压榨过甚，自有其取死之道。
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
“压榨？哪个大宗门下没有附庸？没有资源争夺？无非是程度深浅、手段高低罢了。
炎阳谷错只错在，踢到了铁板，惹了不该惹的人。”
“此言有理。
这修真界，说到底还是实力为尊。
今日若陆凡败亡，门外那些呐喊的蝼蚁，顷刻间便会化为飞灰，谁又会记得？炎阳谷依旧是那个雄踞西南的霸主。”
“快看！那九阳要成了！此击之下，怕是寻常合体境也不敢硬接！这陆凡要如何抵挡？”
所有窥探的神念都紧紧锁定着炎阳谷内的景象，充满了震惊、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们见证的不仅是一场复仇，更是一个可能颠覆现有格局的怪物崛起。
……
陆凡眼中金芒一闪，双臂骨骼深处，数千微尘剑窍齐鸣！
是牵引！
那轮恐怖的小太阳所散发出的无尽火煞灵气，竟被这剑窍引动，如同百川归海，主动投向陆凡，在他周身化作一个巨大的、躁动不安的金红色漩涡。
“他在吸收大阵之力？”焰灵长老失声惊呼，这完全违背了常理！
“不对！是引导和转化！”
墨璇玑的声音在陆凡意识中冷静分析，“他以身为媒，将毁灭之力引入太初剑窍，再以《太初剑窍引》第三境灵剑自晦的法门，将其强行压缩、转化！”
与此同时，陆凡双眼之中阵纹流转，刹那永恒悄然发动！
精准地覆盖了自身周围丈许之地。
外界一瞬，此地方寸之间光阴流速骤变！
“九阳归一！落！”炎阳宗主咆哮着，将那颗凝聚了全宗之力和地脉本源的毁灭光球狠狠掷出！
光球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塌，留下漆黑的轨迹，速度快到超越神识捕捉！
但在陆凡的“刹那永恒”领域中，这毁灭一击的轨迹变得清晰可见。
他并指如剑，那凝聚了转化后庞大灵力的金红色漩涡骤然收缩，尽数汇于指尖，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颜色近乎暗金的细线。
不是硬碰，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向光球核心处一个不断明灭、极不稳定的法则节点！
嗤！
一声轻微却刺入元神的撕裂声响起。
暗金细线与毁灭光球接触的刹那，那轮小太阳般的恐怖能量体，如同被刺破的气球，内部瞬间崩塌，狂暴的能量并未彻底爆发，而是沿着被撕裂的节点，疯狂倾泻、湮灭！
然而，九阳归一的力量实在太过庞大，即便被点破核心，其溃散时产生的乱流，也如同决堤的星河，狠狠冲击在陆凡身上！
咔嚓！
护体剑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破碎！
陆凡身形剧震，如遭重击，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液，身体向后滑出数十丈，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胸口气血翻腾，内腑受到震荡，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胸前也被逸散的能量灼烧出一片焦黑。
他受伤了！
虽然只是轻伤，但确确实实，是自他现身炎阳谷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受伤！
这一刻，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阵内阵外，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曜烈殿前，炎阳宗主和众长老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狂喜之色涌上脸庞！
“他受伤了！他也会受伤！”铁炎长老激动得浑身发抖，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哈哈哈！什么无敌！在吾宗底蕴面前，依旧要付出代价！”另一位长老纵声大笑，积压的恐惧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就连炎阳宗主，阴鸷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狰狞笑容。
能伤到他，就意味着能杀死他！此子，绝非不可战胜！
阵外山巅，那些呐喊的民众也瞬间屏住了呼吸，脸上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然而，这短暂的松懈和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
下一刻，一个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每一个炎阳谷高层的心底，让他们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化为更深的惊骇。
他……受伤了。
但……
他只是一个金丹境巅峰啊！
一个金丹境，正面硬接并近乎破掉了需要数位炼虚合力、引动地脉本源、足以威胁合体境的宗门终极杀招，仅仅……只是受了点轻伤？！
这他妈比他不受伤更可怕！
如果他是合体境，做到这一点，他们虽败犹荣。
可他是金丹境！
这意味着，他的根基、他的潜力、他所能调动的力量层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今日若不能将其彻底留下，待他日后成长起来……炎阳谷还有活路吗？
一想到一个可能拥有合体境甚至更高境界战力的、对炎阳谷充满敌意的怪物将来可能降临，所有长老的心都沉入了无底深渊。
炎阳宗主的狂笑卡在喉咙里，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和疯狂。
“怪物……此子绝不能留！今日便是拼尽一切，唤醒老祖，也要将他彻底诛杀于此！”
他猛地扭头，看向禁地方向，声嘶力竭地吼道：“启动唤灵血阵！快！”
陆凡轻轻拭去嘴角的金色血渍，感受着体内有些紊乱的气息迅速在九窍玲珑体的自愈下平复，他抬头，看向如临大敌、状若疯狂的炎阳谷众人，眼神平静无波。
“这才像点样子。”
“不过，还是差了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