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山,金玄会所在的“金玄殿”偏厅。
昔日里,王焯在此处虽非核心,但也算有些脸面,常与几位师兄弟饮酒吹嘘。
此刻,他裹在宽大黑袍里的身影出现在偏厅门口,那股混合着腐臭与异样花香的阴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让厅内几个正在交谈的金玄会成员齐齐一僵,皱眉望来。
“王…王焯?”
一个曾经与王焯称兄道弟、名叫赵乾的精英弟子迟疑开口,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和厌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你…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王焯缓缓掀开兜帽,露出那张灰白扭曲、瞳孔缩成针尖的脸。
他扯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赵师兄,诸位师兄弟…别来无恙。”
厅内几人看清他的模样,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非人的面相,那周身散发的邪异气息,无不说明王焯已然走上了邪路,而且是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邪路。
“王焯,你…你修炼了什么邪功?”另一个弟子厉声喝道,手已按上了腰间的法器,如临大敌。
王焯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或者说,他早已预料。
他向前挪了一步,枯瘦的手从黑袍下伸出,指尖灰黑色的秽气缭绕:“我没修炼邪功,只是得了些机缘,如今已是元婴修为。
过去的事,是我不对,连累了会中名声。
但今日,我只求诸位师兄弟再帮我最后一次。”
他眼中那粘稠的怨恨几乎要溢出来,死死盯着赵乾:“帮我…在青龙大比中,给那陆凡制造些麻烦!不需要你们正面抗衡,只需在他比赛时,稍作干扰,或者…提供些他的动向信息即可!”
赵乾脸色连变,看着王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感受着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哪里还敢沾染半分。
他干笑两声,连忙摆手:“王师弟,不,王师兄!你既已破入元婴,可喜可贺。
只是…只是那陆凡,如今风头正盛,连长老们都颇为关注。
我等…我等实在不便插手啊!”
“是啊王师兄,”旁边一人赶紧接话,眼神闪烁,“青龙大比规矩森严,干扰比赛可是重罪!我们…我们担待不起啊!”
“会中近日也有要事,实在抽不出人手…”
“王师兄,冤家宜解不宜结,你看你这…唉,还是放下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理由五花八门,核心只有一个:划清界限,绝不掺和。
王焯听着这些推脱之词,看着那一张张写满疏远和惧怕的脸,胸腔中那股怨毒之火灼烧得更加猛烈。
他曾几何时,也与这些人把酒言欢,如今自己落魄,便连一丝表面的情分都荡然无存。
“好…好得很!”
王焯发出一串低沉扭曲的笑声,重新拉上兜帽,遮住那张绝望而狰狞的脸,“我明白了…不劳诸位费心了。”
他转身,黑袍曳地,带着那股阴邪的气息,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偏厅门口。
离开金玄殿,王焯寻了一处僻静角落,颤抖着取出一枚刻有王家印记的传讯玉符。
这是他与天铸城家族最后的联系。
他注入一丝灰黑色的灵力,玉符艰难地亮起微光。
片刻后,玉符那头传来一个妇人带着哭腔又强作镇定的声音:“焯…焯儿?是你吗?你…你还好吗?”
“娘…”王焯的声音沙哑干涩,“我…没事。
我不仅没事,我还突破了…元婴初期!我不是废人!”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病态的急切。
玉符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一个低沉疲惫的男声,是他父亲:“焯儿,家族…已经对外宣布,你历练时遭遇不测,道消身殒了。”
王焯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忍,却异常坚决:“你如今…气息诡异,非正途。
家族不能因你一人,担上勾结邪修的名声。
天铸城王家…丢不起这个人。
你…你好自为之吧。”
“爹!娘!我只是不能为王家传宗接代罢了!我还是元婴修士!我能给家族带来力量!”
王焯嘶吼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黑红色的粘稠血液。
“焯儿…别再联系了…忘了吧…都忘了…”妇人的哭声压抑传来,随即玉符光芒彻底黯淡,联系被单方面切断。
啪嗒。
玉符从王焯手中滑落,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他僵在原地,宽大黑袍下的身体剧烈颤抖,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那积压到顶点的怨恨和彻底的绝望。
连血脉至亲,也将他视为耻辱,急于抛弃。
天地之大,竟无他王焯一丝容身之处。
所有的路,都断了。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兜帽的缝隙,望向青要山主峰的方向,那里,青龙大比的喧嚣似乎隐约可闻。
一股决绝的死意,如同冰冷的毒液,缓缓浸透了他早已扭曲的灵魂。
也好…
既然这世间容不下我,那便在毁灭中,拉上所有憎恨之人,一同陪葬!
陆凡…就用你和整个青龙大比的混乱,作为我王焯的坟墓吧!
他发出一声无声的狂笑,身形彻底融入阴影,向着云渡川那更加黑暗混乱的深处潜去,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
……
客栈静室内,陆凡翘着二郎腿坐在榻上,指尖一枚流转星辉的戒指微微发亮。
“元婴中期……七纹金丹……”他撇撇嘴,“听起来是挺能唬人,但小爷我元丹境去打,赢了也不够潇洒啊。”
意识里,风清依轻哼:“区区元婴,若我剑骨全开,一剑便可斩之。”
墨璇玑的声音理性分析:“境界是表象。
但你若想省去缠斗的麻烦,以绝对优势碾压,将境界提升至元丹巅峰是最效率的选择。
九窍玲珑体,本就不该以常理度之。”
“得,那就升个级玩玩。”陆凡心念一动,神识沉入星核秘藏。
戒内空间仿佛无尽星空,一团团精纯至极的液态灵气如同蜷缩的星云,静静悬浮。
他随意攫取,那灵气便如百川归海,涌入经脉。
空间里的宝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没有预想中的冲击和痛苦,九窍玲珑体如同干涸的海绵,贪婪而平和地吸收着这磅礴力量。
丹田内,那枚原本鸽卵大小的元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凝实,表面光华流转,愈发璀璨。
元丹中期…元丹后期…
瓶颈?不存在的。
这具身体仿佛生来就站在了所有境界的终点,提升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陆凡周身气息骤然内敛,随即一股远超寻常元丹境的威压一闪而逝。
他睁开眼,瞳孔深处似有星芒湮灭。
元丹境巅峰!
他习惯性地将神识探入手指上的星核秘藏,想看看这次突破消耗了多少“存货”。
这一看不要紧,陆凡嘴角猛地一抽,差点从榻上跳起来。
意识沉入那片微缩星云般的戒内空间,原本充盈闪烁、如一团团星云般缓缓旋转的液态灵气团和各种宝物,此刻竟肉眼可见地稀疏了一大片!
粗略一扫,至少没了三四成!
“我……我去!”
陆凡在心里哀嚎,“这什么吞金兽体质啊!不就是从元丹后期到巅峰吗?人家突破一个大境界都没我这么夸张吧?”
他之前可是大致清点过,星核秘藏里的灵气储备,按照常规修炼,足够一个普通修士从凝气一路安稳修炼到化神境都绰绰有余。
这才提升提升三四个小境界,就干掉了三四成?这九窍玲珑体对灵气的需求简直是个无底洞!
意识深处,风清依带着几分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现在知道你这身板的厉害了吧?完美道胎,夺天地造化,每进一步所需资源,自然也是同阶的数十上百倍,甚至更多。寻常修士那点积累,够你塞牙缝就不错了。”
他看着星核秘藏里空了一大块的空间,一阵肉痛。
原本还以为得了荒墟灵族的遗赠,能逍遥好一阵子,照这个消耗速度,别说修炼到更高境界了,怕是撑到元婴境都够呛。
陆凡收敛心神,重新感受体内动静。
灵力浩瀚如潮,在经脉中奔涌不息,却圆融自如,如臂指使。
陆凡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鸣。
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这下,应该够帅了吧?”
陆凡摩挲着下巴,想起传来的关于各路天才的议论,嘴里低声念叨起来:
“天意城凌清绝,元婴中期,七纹金丹,剑意唬人……”
“百花仙都花弄影,元婴初期,玩音律幻术的,杀人不用刀……”
“百炼神山厉苍穹,元婴中期,浑身是法宝,像个移动宝库……”
“炎阳谷石破天,元婴巅峰体修,一拳能崩山……”
“千机府玄一,阵道鬼才,走哪哪是坑……”
“还有剑谷的冰疙瘩,药王城的丹药贩子,镇魔城来的煞星……”
他每念一个,旁边张小渔的小脸就白上一分,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这些名字对她而言,每一个都如同山岳般沉重,散发的气息光是听说就让她心头发紧。
“陆凡哥哥……”她声音细细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些人……都好厉害,都是元婴境……”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元丹后期的修为在这些人面前,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我……我境界这么低,会不会……拖你后腿?进了云海争渡,我……”
陆凡收回目光,扭头看见小姑娘都快把脑袋埋进胸口了,不由得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傻丫头,想什么呢?”
他语气轻松,带着十足的笃定。
“你当咱们是去跟他们排队单挑啊?”
“云海争渡,十万鳞符,抢到就算赢,谁规定一定要硬碰硬?”
“再说了,”
陆凡冲她眨眨眼,“你忘了你的渊海星瞳体了?在海边、在晚上,你的本事可不比那些元婴差。”
“真打起来,你负责控场、干扰,抽冷子给他一下狠的,哥哥我负责正面把他们揍趴下。”
“咱们这叫战术配合,懂不懂?”
张小渔抬起头,对上陆凡那双含笑又充满信任的眼睛,心里的不安像是被阳光驱散的雾气,渐渐消融。
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嗯!我懂了,陆凡哥哥!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这就对了嘛!”
张小渔离开后,陆凡脸上的轻松神色收敛了些,他挠了挠头,在意识里嘀咕起来:“风大佬,墨姐,有个事儿刚才没好意思在小渔面前说。
我这打架的本事,有你们的太初剑窍引,肯定是够硬。
可这跑路……不对,是身法,移动速度,我好像就会最基本的御气飞行,跟那些世家子弟花里胡哨的遁光一比,有点掉价啊。”
意识深处,风清依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轻笑:“噗……你小子,总算意识到自己是条腿短的旱鸭子了?光有杀伐剑术,没有腾挪身法,确实容易被人当活靶子溜。”
墨璇玑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是我们疏忽了。
以往对敌,皆是以力破巧,或是以阵困敌,倒忘了为你准备一门匹配的遁术玄技。”
陆凡赶紧顺杆爬:“那二位大佬,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顶级身法?就是那种一步千里、缩地成寸,或者留下残影骗死人不偿命的?”
风清依轻哼一声:“顶级身法自然有。
我有一式剑遁,身化剑光,瞬息无影。
不过……”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古怪:“教给你,也不是不行。
但我观你双腿骨骼灵性内蕴,与其他部位一般无二。
若我所料不差,对应双腿的那位姐妹,其本源神通必与极速、腾挪相关。
由她将来亲自引导,才是最适合你这九窍玲珑体的正道。
我们越俎代庖,反而可能限制了你这身体的潜力。”
墨璇玑表示赞同:“清依所言极是。
九窍玲珑体兼容并蓄,天下万法皆可为你所用,但由对应部位的至尊本源来引导,方能发挥极致。
那位姐妹未曾苏醒,强行教授我们的顶级身法,于你而言,说不上是最佳选择。”
陆凡一听,脸垮了下来:“啊?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我靠着两条腿跑吧?云海争渡眼看就要开始了!”
风清依笑道:“急什么?你这身体,本就是最大的宝藏。
寻常身法玄技,给你也是糟蹋。
不如这样,你去寻一门最普通、最大路货的筑基期身法玉简来。”
“最普通的?那有什么用?”陆凡不解。
“笨!”风清依解释道,“九窍玲珑体自有灵性,你只需按那基础法门运转灵力,走上几遍。
你的身体自然会记住那种发力、腾挪的感觉,然后自行推演、优化、补全。
用着用着,它自己就会变成最适合你的独门身法。
说不定,比我们教你的死板套路更强!”
墨璇玑补充道:“可称之为体悟。
以你如今元丹巅峰的灵力底蕴,驱动筑基期身法,本就绰绰有余。
关键在于让身体熟悉移动这项本能。
至于能演化到何种地步,就看你这道胎本身的悟性了。”
陆凡眼睛一亮:“还能这么玩?自己长本事?这个我喜欢!”
他顿时来了精神,之前那点小郁闷一扫而空。
“成!我这就去城里逛逛,买本最便宜的《草上飞》还是《御风诀》回来试试水!”
说完,他身形一闪,便出了静室,兴致勃勃地朝着云渡川中那些售卖功法的店铺飞去,准备给自己淘一本“身法种子”,看看这九窍玲珑体到底能给他长出什么惊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