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四溢的酒楼雅间里，满满一桌菜肴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张老爹这次是真下了血本，点了不少寻常渔民根本不敢想的硬菜。
“陆小哥，快尝尝这红烧赤焰蹄，用的是坠星山特有的赤焰猪后蹄，小火慢炖了三个时辰，软烂入味！”张老爹热情地给陆凡夹菜。
陆凡也不客气，夹起一块颤巍巍、裹着浓稠酱汁的蹄髈送入口中。
肉质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草木清香在舌尖炸开，更有丝丝温和的灵气融入四肢百骸。
“唔！好吃！”陆凡眼睛瞬间亮了。
这异世界的食材本身蕴含灵气，经过大厨烹调，味道层次远非蓝星可比。
他又接连尝了清蒸的“流云鲷”，鱼肉鲜甜嫩滑，带着海水特有的清新。爆炒的“龙须菜”，脆爽可口，灵气充沛。
张小渔更是吃得头都抬不起来，小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幸福的小仓鼠。
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勺晶莹剔透、如同琥珀般的“玉晶米饭”，又舀了一勺浓稠的金色鱼汤拌在一起，然后啊呜一大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脸上洋溢着纯粹而灿烂的笑容，那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陆凡看着她那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的馋样，又看看桌上这些在自己看来只是“不错”的菜肴，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这孩子的满足感，来得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真实。
他想起了在蓝星时，曾在偏远山区见过的那些孩子，他们吃到一颗糖果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与此刻的小渔何其相似。
他放下筷子，宠溺地揉了揉小渔的头发，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慢点吃，别噎着。
以后跟着哥哥，天天都能吃这么好。”
张小渔从碗里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粒饭粒，用力地点了点，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依赖和信任：“嗯！谢谢陆凡哥哥！小渔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那纯真无邪的目光，不含一丝杂质，像清澈的山泉，直直地撞进陆凡心里。
让他这个在信息爆炸时代见惯了虚情假意的灵魂，感到了久违的触动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就连意识深处，一直清冷旁观的风青依，也似乎被这纯粹的情感所引，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稚子何辜……此等微末欢愉，竟已是奢求。
这凡尘烟火，倒也……不惹人厌。”
陆凡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又给小渔夹了一大块剔除了鱼刺的嫩白鱼肉。
酒足饭饱，张老爹结账时手还有些抖，这一顿花去了几十灵钱，放在以前是他半个月的收入，但看着孙女满足的笑脸和陆凡平和的神情，他觉得值。
三人走出酒楼，阳光正好。
张小渔拉着陆凡的手，一蹦一跳，叽叽喳喳地说着哪道菜最好吃，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陆凡感受着掌心里那只小小的、温热的手，看着桑梓郡城熙攘的人流，心中念头越发清晰。
在这个世界，他要活得逍遥，也要让身边这份简单的温暖，能够持续下去。
酒楼里正喧闹，靠窗一桌修士的对话猛地拔高，清晰传来。
“听说了吗？桑梓学宫三日后开启山门，广收门徒！年未满二十、能引气入体者皆可一试！”
“此番怕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那入门所需的灵石资材，可不是小数目……”
“若能踏入仙途，便是鲤鱼跃龙门！倾家荡产也值啊！”
话音落下，酒楼内先是一静，随即议论声轰然炸开，无数道目光变得热切复杂。
张老爹身子猛地一颤，手中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他豁然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身旁的小渔，嘴唇哆嗦着，眼眶瞬间红了。
那眼神里，是挣扎了半生的老渔民，在绝望的海上骤然望见灯塔的光芒，是深埋心底不敢言说的期盼，此刻轰然爆发。
“小渔……学宫……学宫招人了！”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一把抓住孙女瘦小的肩膀，“你去！你去试试！爷爷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送你去！”
张小渔被爷爷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先看向陆凡。
她小脸先是露出向往，但立刻用力摇头，两只小手紧紧抓住陆凡的衣角，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不去！小渔要跟着陆凡哥哥！学宫……没有陆凡哥哥好！”
在她单纯的世界里，什么仙途道法，都比不上这个给她温暖、带她吃好吃的大哥哥。
张老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傻孩子！这是天大的机缘！你不能……”
“老爷子，别急。”陆凡温声打断，他拍了拍小渔的手背，蹲下身，平视着女孩清澈却执拗的眼睛，“小渔，听哥哥说。”
他语气轻柔，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哥哥很厉害，对不对？”
小渔用力点头。
“但哥哥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你和爷爷身边。”陆凡指了指窗外繁华却暗流涌动的郡城，“你看，这世上有像周扒皮那样欺负人的坏人。
哥哥希望，如果以后哥哥暂时不在，小渔也能有保护自己、保护爷爷的本事。”
他顿了顿，看着女孩微微动摇的眼神，继续引导：“去学宫，不是离开哥哥，是去学本事。
等你学成了，变得和哥哥一样厉害，甚至比哥哥还厉害，那时候，你就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也没人敢欺负你和爷爷了。
好不好？”
张小渔的大眼睛里光芒闪烁，她看看陆凡，又看看一旁焦急期盼的爷爷，小嘴抿了又抿。
保护爷爷……这个念头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那……陆凡哥哥会来看小渔吗？”
“当然会。”陆凡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哥哥有空就去看你。
而且，学宫就在桑梓城，又不远。
说不定哥哥哪天就去学宫找你玩呢。”
听到这话，张小渔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终于散去。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一种小大人般的郑重：“嗯！小渔去学宫！学本事！保护爷爷！”
“好！好孩子！”张老爹老泪纵横，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反复摩挲着孙女的头发，又对陆凡投去无比感激的目光。
“走吧，”陆凡站起身，拉起小渔的手，“先去打听打听，这学宫报名，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三人离开酒楼，朝着桑梓城中心，那代表着希望与未来的桑梓学宫方向走去。
告示牌前围得水泄不通，张老爹挤在人群中，眯着眼费力地辨认着上面新贴的绢布告示。
当看清“年奉灵石两千”那几个字时，他身子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灰败，喃喃道：“两、两千……这……这怎么够……”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声和失望的叹息，不少带着孩子来的家长面露绝望，摇头欲走。
张小渔紧紧抓着爷爷的手，小脸也白了，她虽不太懂具体数目，但从爷爷和周围人的反应，也知道这是个天文数字。
“老爷子，怎么了？”陆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护着小渔轻松挤到前面。
“陆小哥……学费……一年要两千灵钱啊！”
张老爹声音发颤，满是苦涩，“原以为卖了鱼宽裕些，可这一下子就……”他怀里那刚捂热还没焐热的钱袋，此刻显得如此烫人又沉重。
陆凡扫了眼告示，又看看面如死灰的爷孙俩，噗嗤一笑：“我当多少呢，不就两千嘛。”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在周遭一片愁云惨淡中格外清晰，顿时引来不少目光。
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汉子忍不住嘟囔：“后生说得轻巧，两千灵钱，够我们一家嚼谷好几年了……”
陆凡没理会，直接从张老爹怀里拿过那沉甸甸的钱袋，掂了掂，走到告示牌旁那张简陋的木桌前。
桌后坐着个穿着学宫执教服饰、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报名，张小渔。”陆凡将钱袋“啪”地往桌上一放。
山羊胡执教这才掀了掀眼皮，瞥了眼鼓囊囊的钱袋，又打量了一下陆凡和张小渔的穿着，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淡漠：“姓名，年龄，住址。
可曾感应灵气？”
张老爹连忙上前，恭敬答道：“执教大人，小老儿渔洼村张老爹，这是孙女张小渔，年方十六，能、能引气入体！”
说着，轻轻推了推小渔。
张小渔有些紧张，小脸微红，依言伸出小手，屏息凝神。
片刻，她指尖竟真的浮现出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淡光晕，周围有丝丝灵气被引动。
山羊胡执教这才正眼看了看小渔，微微点头：“资质尚可，下等。
去那边测灵石按一下，留下灵力印记。”他指了指旁边一块半人高的灰色石头。
手续办得很快，缴纳两千灵钱，登记造册，领取了一枚粗糙的木制令牌和一本薄薄的《学宫规训》。
张老爹捧着那枚代表孙女踏入仙途的木牌，手抖得厉害，眼眶又红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他拉着小渔，就要给陆凡跪下：“陆小哥，大恩大德……”
陆凡赶紧伸手拦住：“老爷子，这就见外了。
小渔叫我一声哥哥，我这当哥哥的，总不能白叫。”
他揉了揉小渔的头发：“进了学宫好好学，有人欺负你就报我名字。”
张小渔重重点头，大眼睛里满是坚定：“嗯！小渔一定努力！”
“嗤……”旁边传来一声不屑的轻笑。
却见一个穿着锦袍、带着个小厮的富家子弟刚好也办完报名，正好听到陆凡的话，斜眼打量着他那身粗布衣服，语带嘲讽：“报你名字？好大的口气！不知这位师兄在哪一院高就啊？可别误人子弟。”
陆凡还没说话，他意识里风青依清冷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带着十足的嫌弃：“蝼蚁聒噪。
此等劣质测灵石，所测资质谬以千里。
小丫头灵性内蕴，岂是这下等货色能断？”
陆凡闻言，心中一动，看向身旁的小渔。
女孩正小心收好那本《学宫规训》，一双眸子清澈见底，仔细看去，那瞳仁深处，确似蕴着一汪不见底的幽蓝海水，偶尔在光线流转间，仿佛有点点碎星沉浮。
“风大佬，你是说……”他在心中问道。
风青依的声音带着一丝见多识广的傲然：“哼，那群蠢材，只知用死物测灵，岂知世间玄奇体质万千？这小丫头，乃是渊海星瞳体，身具深海之韵，星辉之灵。
只是未曾觉醒，明珠蒙尘，在那破石头下，自然只显下等资质。”
“渊海星瞳体？”陆凡肯定是第一次听说。
“不错。
你看她眼如深潭，隐有星芒，此乃标志。
此体质天生亲近水韵星辉，若在江河湖海之畔修行，事半功倍。
若能觉醒，感知潮汐，引动星力，未来成就，岂是这小小桑梓学宫能窥其万一？”
“那要如何觉醒？”陆凡好奇。
风青依的语气忽然带上一丝难以言喻的戏谑：“嘿嘿，说来也简单。
你随便找本水属性基础功法，略作修习，以那点微末灵力，在她周身经络穴窍揉按一遍，助她导引内蕴的渊海之气贯通周身，自然水到渠成。”
陆凡听得一愣，下意识瞥了一眼小渔单薄的身板：“按……按摩一圈？”
“正是。”风青依的声音懒洋洋中透着笃定，“于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对她，却是鲤鱼化龙之机。
如何，这买卖划算吧？”
突然。
“啪！”
一声清脆的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扇在陆凡自己脸上，把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和风青依那句“划算买卖”带来的旖旎遐想全打散了。
陆凡捂着脸，懵了。
“风、风大佬？你干嘛？”他在心里哀嚎。
意识深处，风青依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与她平日清冷形象完全不符的羞恼和慌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混账东西！谁、谁让你想那些龌龊画面！
本座是让你以灵力导引，是正经的启灵之术！你……你那双贼眼往哪看呢！”
她越说越气，似乎还想控制陆凡的手再给自己来一下，但终究是忍住了，只是传来一阵气急败坏却又无处发泄的灵力波动，震得陆凡识海微微发晕。
陆凡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是自己刚才下意识脑补的“按摩”场景太过具体，惹毛了这位寄居在他体内的“战斗导师”。
可奇怪的是，风青依这反应……是不是有点过于激烈和……幼稚了？
完全不像是一位历经沧桑、剑心通明的大佬该有的样子，倒更像是个被言语轻薄了的害羞少女，下意识做出的反击。
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大佬身份截然不同的纯真反应，仿佛是她灵魂深处某种本质的映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
“咳咳，”
陆凡干咳两声，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赶紧在心里赔笑，“误会，纯属误会！风大佬，我这不是在认真理解您的指导精神嘛！导引，对，是正经的灵力导引！我懂！”
他赶紧把脑子里那些不健康的画面扫干净，一本正经地对旁边正担忧看着他的张小渔和张老爹解释道：“没事没事，刚有只不开眼的蚊子想叮我，被我一巴掌拍死了。”
张小渔信以为真，还踮起脚帮他吹了吹脸：“陆凡哥哥，疼不疼？”
“不疼不疼，小渔吹吹就不疼了。”陆凡嘿嘿一笑，顺势牵起她的手，“走，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哥哥教你点好玩的东西。”
他心中对风青依道：“风大佬，那这启灵之术，具体该如何操作？您看……”
风青依似乎还在为刚才的失态有些懊恼，声音重新恢复了清冷，但仔细听，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哼！且先安顿下来再说。
此法需静室，且容本座……再细细与你分说。”
那最后几个字，莫名带上了点底气不足的味道。
那锦袍青年见陆凡竟完全无视自己，脸上挂不住，又见他衣着寒酸却容颜绝世，嫉恨交加，阴阳怪气地提高嗓门：
“哟，这是哪来的穷酸，在这儿充大头？两千灵钱怕是倾家荡产了吧？带着个下等资质的丫头，还真当能一步登天？”
他上前一步，目光在陆凡脸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恶劣的玩味，压低了声音，却确保周围几个人都能听见：
“小子，生得倒是副好皮囊。
何必在这底层挣扎，白白糟蹋了这张脸。
不如跟本少爷回林家，给我那喜好南风的堂兄当个贴身伴读，保管你吃香喝辣，比在这装模作样强多了，如何？”
他身后的家丁发出猥琐的低笑。
张老爹气得胡子发抖，刚要理论，却被陆凡轻轻拦住。
陆凡终于正眼瞧向那青年，眼神平静，就像看路边一块石子。
“林家？”他语气没什么起伏，“没听过。
很厉害吗？”
那青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起来：“放肆！桑梓郡三大家之一的林家都没听过？果然是乡下来的土鳖！我看你是……”
话未说完，陆凡忽然抬手，像是随意拂了拂面前的空气。
一股无形气劲骤然涌出。
那锦袍青年只觉一股巨力撞在胸口，后面的话全被堵了回去，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嘭”地一声撞在街对面的墙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翻着白眼，竟是一时背过气去。
他那家丁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过去：“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周围瞬间安静，所有目光骇然聚焦在陆凡身上。
出手毫无征兆，灵气波动微不可察，竟直接将一个凝气境的修士震飞！
陆凡看都没看那边，低头对张小渔温和道：“小渔，看到了吗？对付这种嗡嗡叫的苍蝇，不用废话，随手拍飞就好，清净。”
张小渔大眼睛眨了眨，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点头：“嗯！陆凡哥哥好厉害！”
意识深处，风青依轻哼一声，带着一丝满意：“还算干脆。
此等货色，也配聒噪。”
陆凡拉起小渔的手，对目瞪口呆的张老爹笑了笑：“老爷子，走吧，找个客栈。
苍蝇赶走了，耳根子清静。”
三人无视了身后的混乱和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朝街道另一端走去。
那林家青年被家丁掐着人中悠悠转醒，望着陆凡远去的背影，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恐惧，再不敢多说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