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水湾的晨雾裹着潮气贴在脸上，凉得人鼻腔发紧。
陈港生攥着皱巴巴的试镜通知，指腹反复蹭过上面的字，纸边被汗浸得发毛。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色 t 恤，领口卷着边，混着廉价洗衣粉的味道，在清晨的风里散出淡淡的酸气。
牛仔裤膝盖处磨出浅白的印子，球鞋踩过湿漉漉的石板路时溅起的水珠沾湿裤脚
“港生，再跑…… 再跑要喘不上气了！” 阿伟揉着眼睛，声音里带着困意，脚步踉踉跄跄。
他比陈港生矮半头，圆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憨态，“约的九点，现在才六点半，到了人家门都没开！”
“早点好。” 陈港生从怀里掏出两个裹在油纸里的馒头，递一个给阿伟，指尖还带着体温。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眼里却亮得很，“黑哥说机会给有准备的人，门口还能对对词。”
他自己咬了一口馒头，干硬的渣子卡在喉咙里，咽下去时剌得食道发疼，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勾。
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觉得早饭有滋味，因为咬下去的每一口都裹着‘说不定能成’的希望。
巴士摇摇晃晃进站，车厢里飘着乘客身上的汗味和廉价面包的甜香。
大部分人靠在椅背上打盹，头随着车身晃得像没扎根的草，只有陈港生和阿伟坐得笔直。
两人凑在一块，小声对着报纸上的角色介绍念台词，陈港生念 “秋生” 的机灵话时，刻意捏着点调皮的调子，嘴角还会跟着台词往上翘。
阿伟接 “文才” 的憨台词，故意拖长尾音，圆脸上满是认真，偶尔说错了，陈港生就伸手揉他的头发，两人推搡着笑，引得前排的阿婆回头看了两眼，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点慈祥的无奈。
“清水湾制片厂站到了！” 售票员的吆喝声透过喇叭扩开，带着杂音。
陈港生拉着阿伟快步下车，一眼就看见那栋白色大厦。
寰宇星娱的烫金招牌在晨雾里闪着光，比他在出租屋墙上画的草图还要气派。
可下一秒，他就被门口的阵仗镇住了，两条百米长的队伍歪歪扭扭排着，全是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有人穿的是训练班的蓝色制服，袖口磨得发亮，有的套着洗得发白的 t 恤，跟他一样。
“我的天…… 这么多人？” 阿伟手里的馒头差点掉在地上，他往队伍末尾望了望，又回头看陈港生，心都跟着提了起来，“港生，这得有三四百吧？我们…… 我们还能有机会吗？”
陈港生攥紧拳头，掌心的汗把试镜通知洇出一圈圈印子。
他也慌，心脏砰砰乱跳。
可耳朵里突然钻进旁边两个人的对话，“阿俊，你亚视训练班的，不怕黑面神找你麻烦啊？”
“怕就没饭吃！” 叫阿俊的年轻人冷笑一声，手里的报纸拍得哗哗响，语气里带着豁出去的狠劲，“他只说不准我们去演戏，可没说不准来试镜！今天全港叫得上名号的新人十个有八个都来了！他新记再厉害还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封杀？”
“也是！听说寰宇老板是内地来的大水喉，出手阔绰得很！要是真能选上，以后就不用再看那些社团大佬的脸色了！”
陈港生心里的慌瞬间散了。
是啊，烂命一条，跑了半年龙套，演死尸时连脸都露不了，当背景板时被场务呼来喝去，再差还能差到哪去？不拼只能烂到底！
他碰了碰阿伟的胳膊，眼里的光更亮了，声音压得低却稳：“怕什么？咱们练了这么久，比他们差不了！你忘了你上次演被僵尸吓傻的戏份，黑哥都夸你眼神够憨够真，说你天生适合文才？”
阿伟被他说得愣了愣，随即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笑：“好像…… 是有点印象。那行！跟他们比！”
两人默默走到队尾，陈港生掏出报纸又开始小声背台词，阿伟也跟着念，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偶尔有风吹过，把他们的台词吹得断断续续，混在周围的嘈杂里却像扎了根似的坚定。
队伍慢慢往前挪，太阳越升越高，晨雾散了，热意裹着尘土味飘过来，陈港生额角的汗滴在报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快到报道处时，他看见两个穿寰宇工服的姑娘坐在桌子后，浅灰色的工牌别在胸前，手里拿着名单，笔尖在纸上划过。
“姓名？号码？” 左边的姑娘抬头问，声音清脆，额前的碎发被风扇吹得轻轻晃。
“我叫陈港生，198 号。” 陈港生把试镜通知递过去，手有点抖，生怕对方说 “没你的名字”。
“阿伟，203 号。” 阿伟也赶紧递通知，圆眼睛盯着姑娘手里的笔。
“核对好了。” 姑娘把通知递回来，又递了两张号码牌，塑料牌冰凉，“进去后在候场区等，念到号码就去对应的摄影棚。记住，一个人进去试镜，其他人在候场区等，别喧哗。”
“好！谢谢！” 陈港生接过号码牌，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塑料贴着掌心，稍微压下了点心慌。
走进制片厂，里面比外面热闹多了。
走廊里到处是抱着剧本的人，有的在靠墙压腿，膝盖弯成直角，有的对着镜子练表情，一会儿挤眉弄眼，一会儿皱眉撇嘴的，有人和同伴在小声对戏。
陈港生和阿伟找到候场区，找了个角落坐下。
候场区的椅子是塑料的，被太阳晒得发烫，坐上去能感觉到热意透过裤子渗进来，烫得大腿发麻。
他们刚坐下，就听见前面有人叹气：“刚问了，里面就面试官和试镜的人，连个观众都没有，紧张死了！”
“可不是嘛！听说张导特别严，上次有个训练班的尖子生，演了没两句就被他骂没带脑子！”
“还有黄编剧，嘴毒得很，能把你演的戏批得一文不值！”
阿伟的脸越来越白，悄悄碰了碰陈港生的胳膊，指尖冰凉：“港生，我…… 我有点怕。”
陈港生拍了拍他的手背，压低声音：“别怕，就把里面当没人，咱们平时怎么练的，你就怎么演。你记不记得黑哥说的，演的时候别想‘我在演戏’，要想‘我就是这个角色’，你一憨，文才就活了。”
阿伟点了点头，可手还是在抖，他掏出报纸，假装看，眼神却飘着，显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陈港生也没再劝，自己闭上眼睛，在脑子里过秋生的动作。
他想起这几天晚上在巷子里练的扎马步，黑哥握着他的腰说 “重心往下沉，别飘”，那时候他后背的汗把黑哥的手都浸湿了，想起翻滚时磨破的袖口，想起后背贴在冰凉地面上的触感，但愿面试时这些都能用上，他不能演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广播里时不时传来念号码的声音，候场区的人越来越少。
陈港生的心也跟着提起来，每听到一个号码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手心的汗把号码牌都浸湿了。
终于，广播里念了他的号码：“198 号陈港生，到 3 号摄影棚试镜！”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时腿有点麻，扶着椅子扶手缓了缓，才拍了拍阿伟的肩膀：“我去了，等我好消息！”
“加油！” 阿伟看着他，眼里满是期待。
走到 3 号摄影棚门口，陈港生停了停，整理了一下衣角，又摸了摸头发，把翘起来的发梢按下去，才推门进去。
凉飕飕的电扇风扑面而来，瞬间压下了身上的热意，让他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抬头看，主席台上坐着四个人，灯光从头顶打下来，有点晃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才看清每个人的样子。
中间的男人穿一身深灰色西装，领口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没有半点褶皱，他坐姿端正，双手交叠放在桌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的眼神很平静，扫过来时带着股无形的气场，却没让人觉得压迫，看来这位就是寰宇老板晏明洲。
左边的中年男人穿黑色短袖，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小臂上还留着几道浅疤，一看就是常年拍动作戏的人。
他眉头皱着，目光锐利，扫过陈港生时，带着点审视，这位应该就是张彻行导演。
右边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镜腿擦得锃亮，他手里的笔在剧本上不停写画，偶尔抬头看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最边上的何琮蝶，穿一条白色连衣裙，领口别着个小小的珍珠发卡，头发披在肩上，发梢微微卷曲，她对着陈港生笑，嘴角的梨涡浅浅的，眼神里带着点温和，让陈港生稍微松了点。
“陈港生？” 何琮蝶先开口，声音温柔，“请坐，先核对一下信息，你要试的是‘秋生’这个角色，对吗？”
“是…… 是的！” 陈港生赶紧回答，他想坐，可看了看前面的椅子，又有点不敢，最后还是何琮蝶指了指椅子，他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坐了椅子的一半，后背绷得笔直。
“好，那我们开始吧。” 何琮蝶把一张纸条递给他，“这是你的试镜题目：发现师父的桃木剑断了，既害怕被责罚，又要想办法嫁祸给师弟，中间加一段‘听到师父脚步声靠近，慌乱中翻滚躲到桌下，还不小心撞翻桌边烛台’的动作戏，给你三分钟准备时间。”
陈港生接过纸条，心里又惊又喜，动作戏的细节比他预想的更具体，这几天练的翻滚刚好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