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门把手上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杜明盯着门板上那个晃动的影子,喉咙发紧。补充规则里说,听到衣柜里传来敲门声时,要躲进去数到一百。可此刻那影子分明在往外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咔哒。”
衣柜门自己开了条缝,一股混合着樟脑丸和霉味的气息涌出来。杜明咬了咬牙,攥紧手里的红衬衫,侧身挤了进去。衣柜里挂满了中介留下的旧衣服,布料粗糙地蹭着他的皮肤,黑暗瞬间将他吞没。
他反手关上柜门,把自己埋在衣服堆里,捂住耳朵开始数数。
“一,二,三……”
数到十七的时候,他听到衣柜外传来拖拽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板上慢慢移动。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离柜门越来越近。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柜门上,震得他耳膜发疼。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数数字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
“七十一,七十二,七十三……”
拖拽声突然停了。衣柜门外陷入死寂,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消失了。杜明的后背抵着冰冷的柜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像擂鼓一样响。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最后一个数字念完,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屏住呼吸,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大约半分钟,楼道里传来声控灯亮起的声音,紧接着是缓慢的脚步声,一步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杜明这才敢推开一条门缝,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卧室里空荡荡的,地板上没有任何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他放在床头的笔记本电脑,此刻正敞开着放在地板上,屏幕是黑的,像是被人摔过。
他从衣柜里出来,走到电脑前捡起来。屏幕已经碎了,裂痕像蛛网一样蔓延开。他心里一沉——那里面存着他的观察记录,还有没写完的小说。
【清理日第一天 19:47 衣柜内敲门声触发,躲避后物品出现损坏,疑似“它”具有攻击性。】他在心里默记下这条,把碎掉的电脑扔到墙角。现在不是心疼设备的时候,活下去才最重要。
接下来的两天,杜明严格遵守着补充规则。他用红衬衫蒙住了客厅的穿衣镜,把卫生间的镜子用胶带贴死,又把房间里所有的钟表都藏进了衣柜——包括手机,他怕屏幕上的时间会引来“它”。
房间里没有了时间的参照,白天和黑夜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通过窗外的光线变化来判断大概时段,饿了就啃几口之前储备的面包,渴了就喝自来水。
这期间,他听到过很多声音。
有敲门声,从门外传来,急促而响亮,像是有人在用拳头拼命砸门,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喊:“救救我!让我进去!”杜明捂住耳朵,想起补充规则的第一条,死死顶住门,没有回应。
有小孩的嬉笑声,从楼道里传来,由远及近,在302门口停了很久。他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声控灯在有节奏地闪烁,像是有人在不停地跺脚。
还有204室传来的撞墙声,沉闷而剧烈,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然后突然停下,再也没有响起过。杜明的心揪了一下,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怎么样了,但他不敢开门去看。在清理日,任何打破规则的行为都可能致命。
第三天傍晚,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时,杜明听到楼下传来老头敲桌子的声音。笃笃,笃笃,节奏比平时慢了很多,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楼下的红巷里,穿红裙的女人正慢慢往巷口走,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单薄。值班室的灯亮着,老头依旧坐在桌后,只是敲桌子的手停了下来,正望着窗外,嘴角那个僵硬的笑容似乎柔和了些。
清理日,结束了。
杜明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这三天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恐惧中煎熬。
他取下蒙在镜子上的红衬衫,撕掉卫生间的胶带,把藏起来的钟表拿出来。手机开机后显示是月末最后一天的晚上八点,屏幕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出版社编辑打来的。
他没有回电话,而是先去敲了204的门。敲了很久,门都没有开。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试着推了一下,门竟然开了。
房间里一片狼藉,家具东倒西歪,地板上有大片深色的污渍,已经干涸发黑。墙角的垃圾桶翻倒在地,里面的瓶瓶罐罐撒了一地,和杜明第一次见到男人时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只是,房间里没有人。
杜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只手。那只手穿着灰色的外套袖子,手指蜷缩着,指甲缝里全是泥土。
他猛地后退一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知道,204的男人没能活过清理日。
回到302室,杜明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泼脸。冰冷的水让他稍微清醒了些,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憔悴不堪。
但他活下来了。
通过这次清理日,他对公寓的规则有了更深的理解。那些规则不是吓唬人的玩笑,而是用无数人的死亡换来的生存指南。遵守规则不一定绝对安全,但违反规则,几乎必死无疑。
他开始重新整理思路,把之前的观察记录在脑子里复盘,试图找出更多隐藏的规律。
比如,规则里提到的“猫”,似乎和穿红裙的女人有着某种联系。每次女人出现,总会提到猫;而听到猫叫时,女人的声音也会随之出现。204的男人说“那不是猫”,或许那根本不是活物。
比如,值班室的老头。他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会在关键时刻给出提示(比如不让下午三点出门),手里的红色袖章在清理日可能起到了保护作用。他敲桌子的节奏,或许也隐藏着某种信号,只是杜明还没破译。
比如,二楼那个高壮的男人。他拖的麻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他为什么会在凌晨挥舞斧头?他和拖地的女人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拖地留下的痕迹,和麻袋渗出的液体,看起来如此相似。
还有那个不存在的307室。老头曾在午夜对空无一人的门口提到过,这是否意味着,公寓里还存在着“看不见”的住户?
这些疑问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缠绕,让他既恐惧又兴奋。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真相,而真相往往隐藏在最危险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杜明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敏锐。他严格遵守着每一条规则,同时又在安全的范围内,尽可能地收集信息。
他发现,每周二的下午,二楼高壮的男人会准时出门,大约两小时后回来,麻袋里的东西似乎会变轻。
他发现,拖地的女人只会在晴天出现,雨天从不露面。她拖地的路线是固定的,永远从三楼开始,一路拖到一楼,然后消失在值班室后面的小房间里。
他发现,老头敲桌子的节奏确实有规律。晴天时敲得快,雨天时敲得慢;有新住户搬来时敲得急,有住户“消失”后敲得缓。
他甚至开始尝试和老头进行有限的交流。
“大爷,今天天气不错。”有次杜明下楼买东西,路过值班室时随口说了一句。
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敲桌子的节奏变快了些:“晴天,适合晒被子。”
“三楼的窗,什么时候需要特别注意?”杜明试探着问。
老头的节奏突然变慢了,笃……笃……笃……隔了很久才说:“阴雨天,别靠近。”
这是老头第一次正面回应他关于规则的问题。杜明心里一喜,还想再问,老头却低下头,重新恢复了之前的节奏,不再理他。
杜明没有气馁。他知道,老头愿意开口,就说明他并非完全麻木。或许再等一段时间,他能从老头那里得到更多信息。
他还发现了一个新的现象:自从清理日之后,穿红裙的女人出现的频率降低了。偶尔在红巷口看到她,她也不再主动过来搭话,只是远远地站着,望着公寓楼的方向,眼神空洞。
这让杜明稍微松了口气,但也让他更加警惕。他有种预感,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往往更加可怕。
一天下午,杜明正在房间里构思小说——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他的灵感反而变得异常充沛,笔下的悬疑故事写得越来越精彩,编辑看了之后连连称赞,说这是他写得最好的一部。
突然,楼道里的声控灯开始疯狂闪烁,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短短几秒钟内闪烁了不下十次。
杜明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想起了规则第二条:若声控灯闪烁超过三次,立刻停下脚步,背对光源数到十再继续走,期间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他现在虽然在房间里,但声控灯的异常闪烁,很可能意味着危险的临近。他立刻站起身,背对着门口(门口正对着走廊,能看到声控灯的光线),开始数数。
“一,二,三……”
数到第五的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和之前那次很像,但这次更急,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想进来。
“六,七,八……”
刮擦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低语声,很轻,像是有很多人在门外窃窃私语,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那种怨毒和冰冷。
“九,十。”
数完最后一个数,杜明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站在原地,继续侧耳倾听。门外的低语声慢慢消失了,楼道里的声控灯也停止了闪烁,恢复了正常。
他这才缓缓转过身,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里空荡荡的,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但他知道,刚才的一切绝不是幻觉。门板上,新的刮痕清晰可见。
【声控灯异常闪烁超过三次,即使在室内也需遵守规则,门外存在多股“未知存在”,具有攻击性。】他在心里默默记下这条,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他越来越熟悉这栋公寓的规则了,甚至能从一些细微的变化中,预判到可能发生的危险。这种熟悉让他感到一丝安全感,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悲凉。
因为他知道,这种熟悉是用恐惧和死亡换来的。204的男人,还有那些“消失”的住户,都是这条熟悉之路上的祭品。
傍晚时分,杜明下楼扔垃圾。路过204门口时,他停了一下。门依旧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把虚掩的门轻轻关上了。
算是……对那个告诉过他一些真相的男人,最后的一点告别吧。
回到302室,他打开窗户,让傍晚的风灌进来。风里带着红巷特有的霉味,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他知道,自己可能还要在这栋公寓里住很久。他必须继续熟悉这里的规则,甚至……利用这些规则。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楼道里的声控灯在有人走过时亮起,昏黄的光线短暂地照亮走廊,又迅速熄灭。
杜明站在窗前,望着楼下那条幽深的红巷,眼神平静。他不再是那个刚来时惊慌失措的新人了,在一次次的恐惧和挣扎中,他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的诡异。
只是,他不知道这种适应,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隐隐有种感觉,当他彻底熟悉这栋公寓的所有规则时,或许会面临一个更艰难的选择——是逃离,还是……留下来,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敲门声再次响起,笃,笃笃。
杜明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门上,眼神平静无波。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