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战场上最奢侈的间奏。
硝烟与尘埃沉降,焦土之上,只剩风掠过断木的呜咽。
空气里弥漫着烧熔金属和血渍发酵的腥气,刺鼻而沉重。
秦翊从炸裂的岩后闪出,像一道影子,没冲向主攻方向,反而扑向东侧绝壁。
“秦翊!你疯了?!”楚瑶的声音在耳麦里炸开,带着急火,“主攻口在这儿!空中支援三分钟就到位——”
信号断了一截,只剩滋啦杂音。
她吼得更狠:“听见没有?!回话啊!”
没人回应。只有攀爬的摩擦声,断续传来。
他手套磨在岩壁上,砂砾嵌进皮革,指节泛白。
匕首插进裂缝当支点,整个人贴着峭壁往上蹭。
右腿伤口每一次发力都撕开旧伤,血顺着裤管滑下,在布料上凝成暗红条纹。
枪声和爆炸从山背传来——那是突击组在唱戏,吸引火力。
他是刀尖,得插进心脏。
半程,头顶碎石簌簌滚落。
他抬头,瞳孔一缩——不是石头,是人!
枪口从崖顶探出,毫不迟疑,扣下扳机。
哒哒哒!
子弹擦头飞过,火星溅在脸上,灼得皮肤发烫。
秦翊猛荡身体,脚下绳索不堪重负,“啪”地断裂!
失重瞬间袭来,百米高空,命悬一线。
“秦翊!!”楚瑶的尖叫卡在电波里,只剩破碎的尾音。
千钧一发,他左手甩出钩爪——精钢利齿“咔”一声咬进二十米外岩缝!
巨力拉扯肩胛,肌肉抽搐,虎口震裂。整个人悬在风中,像片破布。
山风灌进衣领,吹起内衬一角——那块被血浸透的布片翻飞着,“小豆”两个歪扭的字,在月光下刺眼如刀。
“队长,你说火种还在……我就信。”
稚气的声音又响起来。
小豆,他带过的兵,七天前为掩护数据转移,拉响了最后一颗雷。
秦翊闭眼,深吸,铁锈味直冲鼻腔。
睁眼时,只剩冷硬的决意。
他用牙咬住匕首,右手攥紧钩索,一寸寸把自己拽回去。
指节咯咯作响,汗水混着血流入眼角,辣得生疼。
跃上平台,他喘着粗气环顾——通风井藏在伪装盖板下。
匕首撬开锈死卡扣,掀盖,纵身滑入竖井。
寒风灌顶,肾上腺素退去,虚脱感涌上来。
他瘫坐在水泥台,大口喘气,汗血滴在积灰上,发出“啪嗒”轻响。
头顶,锈梯向下延伸,幽深如墓道。
入口到了。
几分钟后,他落地于废弃检修通道。
潮湿、机油味、脚踩积水的空响。
尽头,应急灯下挂着一件叠好的工装。
泛白,袖口磨损,却干净得反常,像是有人常来擦拭。
手电光移过去——胸口蓝线绣着:“秦建国”。
他一步步走近,指尖抚过那三个字,粗糙的触感让他喉咙一紧。
小时候,父亲总在灯下缝补,一针一线,沉默如山。
工具箱锈迹斑斑。打开,油纸包着一张图纸。
展开——地下结构图,主控室下方承重柱被红笔圈了又圈,旁注一行字:**结构应力异常,为致命弱点。
**
他收好图纸,披上工装。
布料粗粝,却仿佛有温度。
那一刻,他恍惚觉得,父亲的手,终于落在了他肩上。
接近最后一道闸门,嗡鸣声渐强,墙在震,脚底发麻。
转角,一抹红光亮起——应急照明。
文明与疯狂的界碑。
门前站着个少年兵,军服宽大得拖地。
双手死攥步枪,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念口号:“誓死不退……服从命令……”
秦翊的枪口已对准他眉心。
只要一扣,就能结束。
但他没动。
缓缓摘下面罩,露出满脸血污与伤痕,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他掏出半张烧焦的名单,指着一个名字,声音沙哑低沉,像砂纸磨铁:“陈小豆,我的兵。跟你一样大。”
少年瞳孔骤缩,枪口微微颤抖,嘴里的口号停了。
秦翊往前半步,嗓音轻得像风吹废墟:“战争会结束的。投降吧——你还活着,就有机会看见那天。”
“哇——”
少年突然崩溃,枪砸地,跪倒嚎啕。
哭声在通道里撞来撞去,混着水滴“嗒、嗒”的节奏,凄凉得让人心颤。
秦翊蹲下,默默解他武装带,留下一瓶水、半块饼干,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胸前记录仪始终开着。红外镜头录下一切。
多年后,这段影像成了和平教育片里最震撼的一幕——无人开枪的对峙,比任何爆炸都更撼动人心。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秦翊抵达汇合点。
楚瑶带着医疗组冲上来,一看他浑身是血、靠意志撑着没倒,眼圈 instantly 红了。
“快!A级急救!”她吼。
“不用。”他摆手,拒绝担架。
靠着岩石坐下,从怀里掏出工装和图纸,递给楚瑶。
“交给指挥部。”声音微弱,“爆破点……在这儿。”
说完,他闭眼,望着远处山巅——第一缕阳光正要染金天边。
楚瑶蹲下,握紧他冰冷的手,哽咽:“等太阳出来,我们就回家。”
秦翊嘴角轻轻一动,似笑非笑。
可他的目光,早已穿透晨光,投向堡垒深处——还有一扇门,必须由他亲手推开。
远方天际,战机编队划破云层,轰鸣如雷。
“斩首风暴”,开始了。
轰鸣远去,世界重归寂静。
微光给岩石镀上银边。
秦翊闭目调息,压榨体内最后一丝力气。
风声,水滴声,心跳声。
突然——
“滋……滋……”
一道尖锐电流刺破沉寂,像是某个系统,悄然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