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市东郊,规划中的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秋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掠过空旷的场地。
几台勘探机械孤零零地停在划定给灵境科技项目的红线边缘,像沉默的巨兽。
周哲站在一片荒芜的黄土地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手里捏着市自规局那份语焉不详的“补充论证意见”回函,纸张在风中哗哗作响。
“袁市长,您看这……”周哲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需进一步论证与周边未来规划相容性’?
我们选址前明明做过充分调研,也书面确认过这块地符合控规!这‘进一步’要论证到什么时候?我们研发团队等着场地进驻调试设备,订单合同是有交货期的!”
袁天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指间捻了捻,干燥的土末簌簌落下。他站起身,拍了拍手,目光扫过这片承载着希望却暂时陷入僵局的土地。
“周总,稍安勿躁。”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程序上的障碍,我来解决。你现在的任务,是确保技术团队稳定,核心研发不能停。场地,一定会给你。”
他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姜如烟。袁天走到一旁接听。
“袁市长,”姜如烟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急切和刻意压低的音量,“有情况。环评那边,我通过一个可靠渠道了解到,负责初审的刘副科长根本没出差!他就在局里。
而且,有人看到生态环境局马局长的司机,昨天傍晚去了‘金鼎茶楼’的后门,进去待了半个多小时。‘金鼎茶楼’……是李强秘书一个远房表亲开的。”
金鼎茶楼!袁天眼神骤然锐利如刀。这几乎是一条指向钟晓亮干预环评的直接线索!司机私下接触,地点又是关联人的产业……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证据呢?”袁天沉声问,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机会来了!
“暂时没有直接证据,”姜如烟语速很快,“司机见人,很难抓到实证。但刘副科长撒谎,这是事实。
另外,我查到李强秘书那个表亲,叫张福贵,名下除了茶楼,还有一家小型环保咨询公司,去年刚注册,资质很一般,但奇怪的是,它居然中标过市里两个不大不小的环保项目。”
一条若隐若现的利益链,开始在袁天脑中浮现。环评拖延,关联人开设咨询公司,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钟晓亮的手,伸得比预想的更长,也更脏。
“好!小姜,你做得很好!”袁天压抑着心头的激荡。
“两件事:第一,想办法拿到刘副科长昨天至今确在局内、并未出差的证据,监控记录、考勤签到,或者可靠的人证!
第二,查张福贵那家咨询公司的底,股东构成、中标项目详情、特别是与生态环境局是否存在业务往来!要快,要隐秘!”
“明白!”姜如烟的回答斩钉截铁。
挂了电话,袁天走回周哲身边。秋风更劲,吹动他额前的发丝,露出那双此刻燃烧着战意与决断的眼睛。
“周总,”他拍了拍周哲的肩膀,语气斩钉截铁,“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环评评审会,一定如期召开!你这块地的手续,一周内,我让它走完流程!”
周哲看着袁天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火焰,连日来的阴霾和动摇竟被驱散了大半。他用力点了点头:“袁市长,我信您!”
三天,如同一根绷紧的弓弦。袁天坐镇办公室,像一位运筹帷幄的统帅。
他一方面通过正式渠道,不断向自规局和生态环境局施压,要求明确时间表;另一方面,姜如烟如同最精干的谍报人员,在无形的战线高效穿梭。
一份清晰的监控截图被匿名发送到袁天加密邮箱:画面显示刘副科长在“出差”期间,正常刷卡进入生态环境局大楼。
同时,一份关于“福贵环保咨询公司”的调查报告也悄然送达:该公司股东之一赫然是李强秘书的另一个亲戚,且该公司成立后承接的唯一“大项目”,就是市生态环境局下属事业单位的一个设备采购咨询,过程存在明显瑕疵。
更关键的是,姜如烟通过特殊途径,联系上了新材料产业园环评编制单位的一位资深工程师。
在姜如烟晓以利害(暗示拖延可能引发的上级关注及法律风险)和保证其个人安全的承诺下,这位工程师私下提供了一段录音。
录音里,是生态环境局一位科长含糊其辞的声音:“……报告本身技术问题不大……但上面有交代,要‘慎重’……最好……嗯,让企业那边,主动找找‘有资质’的第三方,出个补充说明嘛,这样大家都好办……‘福贵’那边就挺专业的……”
“上面”?“有资质”的第三方?“福贵”?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段录音强行拼凑起来,指向一个清晰的结论:行政干预,利益输送!
袁天听完录音,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窗外,暮色四合,赤阳市华灯初上。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胜券在握的笑意。
弹药,已然装填完毕。只等那决定性的战场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