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吹散了厅堂内令人作呕的污浊气息。 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车厢内一片静谧,与方才的剑拔弩张判若两个世界。 程涵毅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却从后视镜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旁的锦嫣。
她靠在车窗上,侧脸在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下显得有些不真实,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得胜后的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仿佛刚刚那个扼住妹妹的喉咙,将毒汤灌下去的狠戾女人,根本不是她。
“手都凉了。”程涵毅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他伸出空着的左手,覆上她放在腿上、依旧捏着那方手帕的右手,“为那种货色动气,不值得。” 锦嫣的指尖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男人的掌心滚烫,带着一种病态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驱散了她指尖的冰凉,也似乎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他那只骨节分明、青筋微显的手上,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我没生气。” 对一个将死之人,谈何生气。不过是只讨厌的苍蝇,挥手拍死便是。 程涵毅轻笑一声,握紧了她的手:“好,你没生气。是我看错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霸道,“不过,下次这种脏活,我来做。别脏了你的手。” 锦嫣抬眼看向他,程涵毅的侧脸线条利落分明,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掠过,让他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中,透出一丝危险的邪气。
他的声音落下,眼底凝着十二万分的认真。那份想为她扫清一切障碍的念头,是真真切切的,即便代价是双手染血。 锦嫣静默稍顷,轻轻反握住了他的手。指尖下,那脉搏看似有力,深处却透着一股虚浮。
锦嫣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方才的对峙显然已引得他气血逆涌,体内蛰伏的剧毒又开始不安分地躁动。她—才是他唯一的解药,偏偏他心心念念的,是护住她的周全。她没跟他说,虽然毒素已经清除了,但身体里还有点未知的东西没查明白,等查清楚了再跟他说。
“你也是,”她的声音轻了下去,寒意淡褪,“别为我动气,伤身。” 程涵毅心口猛地一悸,一股陌生的暖意,顺着两人交握的手直窜向每一寸骨节筋脉,比任何仙丹都来得有效。他唇角笑意更深,紧紧攥住那只微凉的手:“好,听你的。”
而此时的锦家大宅,早已沸反盈天。 锦兰被强灌了半碗汤药下去,毒性发作得迅猛异常。她口吐白沫,身体抽搐着蜷缩起来,气息奄奄。大家吓得魂不附体,又不敢擅自离场,瑟缩在角落里交头接耳,余光都飘向主位上面沉如水的锦鸿。
“废物!都是饭桶!”锦鸿怒不可遏,手臂一挥,满桌碗碟稀里哗啦摔了个粉碎,刺耳尖锐。
“叫救护车!快把王医生绑来!” 陆兰馨强压住心头惊惶,趋步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鸿哥,人已经去请王医生了。眼下宾客还在,堵住他们的嘴要紧,这事一丁点风声都不能漏。程家那儿我们得顾着,锦家的脸面也得保啊。”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锦鸿瞬间冷静。他长长吸了口气,目光阴鸷如刀,一寸寸剐过场中每一个人,声音冻得掉渣:“今天这桩事,谁敢吐出一个字——就是我锦鸿的死敌!送客!” 一场费尽心机铺陈的盛宴,最后成了一场荒唐不堪的闹剧,仓惶落幕。
这消息却像长了翅膀,悄无声息地钻入一个常人难以触及的角落。 京郊,地下深处某座守卫森严的基地里。 巨大电子屏幕荧荧发光,映着一个身穿黑色制服、正躬身汇报的男人。屏幕上赫然展示着“锦嫣”的资料档案,唯独名字旁边,一串血淋淋的代码格外扎眼——SSSSS。 “长官,目标‘锦嫣’已在今晚锦家宴会上出手。对象直系亲属,使用高烈度致幻毒素,手法极度狠厉。其精神波动极不稳定,危险度评估结果确认无误。
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缓缓转过身,那人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一个沉睡百年的怪物苏醒,京圈要变天了。程家那个小子掺和进来,事情变得更麻烦。”面具男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冰冷而刺耳。
“长官,我们是否要立即启动‘净化’预案?” 面具男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不。她现在是程涵毅的未婚妻,动她,等于向程家宣战。继续监视,收集她所有的行动数据。”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锦嫣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闪过一丝贪婪与狂热。 “顶级的异端……她身体里藏着的,可是长生不老的秘密啊。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这件最完美的‘藏品’,可不能轻易碎了。”
程家的劳斯莱斯切开沉沉的夜色,车内一片静默。锦嫣斜倚着车窗,冰冷的玻璃映着她没有表情的侧脸,窗外流泻的霓虹灯光时明时暗地滑过她的轮廓,恍如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程涵毅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心口像被什么钝器撞了一下。二百年,太久了,久得足够把一颗心磨成最硬的顽石。 “手疼么?”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锦嫣有些意外地扭过头。以为会是质问,会是责难,却没想到是这句。程涵毅没再多言,只是伸出手,稳稳捉过她方才捏碎杯子的那只手。掌心冰凉,一道细细的伤口嵌在那里——特殊的体质令它已不再流血,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他取出车载药膏,指尖挑了些许,极轻极缓地涂抹上去,动作近乎虔诚。 冰凉的膏体混合着他指腹的温热,传来奇异的触感。锦嫣垂下眼睑,望着他专注的眉目,心底某处封存了百年的角落,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地、搔了一下。 “小伤罢了,早好了。”她说。
“好了也得涂,”程涵毅的口吻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这些事,以后我来。你的手,碰那些腌臜东西糟蹋了。” 车轮碾过庄园大门的刹那,锦嫣的目光倏地朝外扫去。夜色中巨大梧桐树的顶端,一只伪装成夜枭的微型侦察器,眼睛部位的红点瞬间熄灭,隐没在黑暗里。 有尾巴。
异调局,还是锦家的爪牙?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程涵毅牵着她下车,管家垂手侍立。灯火辉煌的别墅内部,静得呼吸可闻。
“坐。”程涵毅把她按进沙发深处,转身倒了杯温热的牛奶,杯壁暖暖地熨贴着她的指尖,“过了今晚,某些地洞里的虫子,该爬出些动静了。” 锦嫣握紧杯子,指尖感受到那点温热,有点微茫的恍惚。
“谁?” “一个专门料理‘特殊事件’的衙门,自号‘异调局’,”他在她身旁坐下,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嗜好搜罗解释不了的玩意儿,或者……干脆清理掉。
很不幸,嫣嫣,在他们眼里,你属于最顶级的‘藏品’,也是最危险的‘清除对象’。” 锦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苏醒后就察觉到有若有似无的窥探,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
看到她并无惊慌,程涵毅心中稍定,随即又升起一股戾气。“不过你放心,”他将她的手再次握入掌心,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京圈这片地,还轮不到他们撒野。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没人能动你一根头发。” 锦嫣看着他,这个男人,明明命悬一线,却总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原本只是将他当成暂时的力量源泉和庇护所,可现在,这份关系似乎正在悄然变质。她这颗早已冰封死寂的心,真的还能再次为谁跳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