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大亮。
落雁谷的清晨,没有了往日的鸡鸣犬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空气中还若有若无地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一夜未眠的村民们,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他们看到村中主道上,青壮们正在墨怀鑫的指挥下清理着地面,一些破损的栅栏和房屋也在修葺。
一切都有条不紊,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只是一场梦。
然而,村口附近那些被伪装起来的陷坑,以及坑中横七竖八的土匪尸体,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王全拄着拐杖,在李土壮的搀扶下,走到了村中央的打谷场上。
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复杂神色,敬畏、后怕,还有一丝茫然。
打谷场的中央,临时搭起了一个简易的高台。
墨宁轩一袭青衫,负手立于台上,神色淡然。
他的身后,站着面色冷峻的殷素和英气勃勃的墨怀鑫。
台下,五十多名黑风寨的俘虏被绳索捆着,分批跪在地上,一个个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
屠三和田一山被单独捆在一旁的木桩上,嘴里塞着布团,虽然无法言语,但眼神中的怨毒和不甘却几乎要溢出来。
另一边,张二狗和赵麻子则像两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浑身发抖。
“乡亲们。”
墨宁轩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打谷场。
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村民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昨夜,黑风寨悍然来袭,欲图我落雁谷水源,屠我满谷老小。”
墨宁轩的语气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幸,有山神庇佑,有各位谷中青壮们用命守住了家园。”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台下的村民们。
“但是,为何黑风寨能如此精准地知道我们的虚实?为何他们会知道我们兵力不足,甚至妄图里应外合?”
他的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些心思活络的人,目光已经不自觉地瞟向了地上的张二狗和赵麻子。
“因为,我们中间,出了吃里扒外的畜生!”
墨怀鑫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他指着地上的二人。
“就是他们!张二狗,赵麻子!是他们,为了区区一个‘水源管事’的虚名,出卖了全谷的乡亲,给土匪通风报信,想换我们一谷人的性命!”
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是他们?”
“我就说这张二狗平日里游手好闲,一肚子坏水!”
“还有赵麻子,真是瞎了眼,竟然跟他混在一起!这两个挨千刀的!”
“打死他们!打死这两个白眼狼!”
群情激愤,不少村民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两人撕碎。
李家婶子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两人破口大骂。
面对乡亲们的怒火,张二狗和赵麻子彻底崩溃了。
他们拼命磕头,额头在坚硬的土地上磕出了血印,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求饶声。
墨宁轩抬手,虚虚一按。
嘈杂的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墨宁轩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今日,我墨宁轩便为落雁谷立下第一条规矩。凡我落雁谷中人,同心同德,可共富贵,共患难。若有背叛家园,通敌害群者……”
他拖长了声音,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缓缓吐出四个字。
“杀。无。赦。”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的殷素动了。
只见她身形一晃,没人看清她是如何拔剑的,只听到“噌”的一声龙吟,两道寒光一闪而过。
噗嗤!
张二狗和赵麻子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两颗头颅冲天而起,滚落在尘埃里。
腔子里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们身下的土地。
这血腥而利落的一幕,让所有村民的心脏都骤然一紧。
前一刻还在咒骂的他们,此刻却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打谷场上,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和俘虏们压抑的抽气声。
杀鸡儆猴。
这只“鸡”,杀得干脆利落,血淋淋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墨宁轩对这效果很满意。
他要的不是村民暂时的感激,而是绝对的服从。
仁慈与威严,必须并存。
他的目光转向那些被吓得面如土色的黑风寨俘虏。
“你们,也看到了。”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
“黑风寨已破,屠三已擒。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追随你们的当家,一起上路。黄泉路上,倒也不孤单。”
此言一出,俘虏们顿时骚动起来,许多人吓得脸色惨白。
“第二条路,”
墨宁舟不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忘掉你们是黑风寨的土匪。从今天起,你们是落雁谷的奴。”
“为谷中修路,建屋,开垦,戍卫。用你们的汗水和力气,去偿还你们过去犯下的罪孽。”
“做得好,三年之后,可脱去奴籍,成为谷中佃户,有自己的田地,可以娶妻生子,活得像个人。”
“若有不服管教,或再生歹念者……”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指了指地上那两具无头尸体。
意思,不言而喻。
生与死的选择,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这些亡命徒或许不怕死,但他们怕死得毫无价值。
更何况,墨宁轩给了他们一个“活得像个人”的希望。
沉默片刻后,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土匪率先喊道。
“我愿意!我愿意当牛做马!求墨先生给条活路!”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求饶声此起彼伏。他们也是爹生娘养,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
唯有被绑在木桩上的屠三和二当家田一山,依旧死死地瞪着墨宁轩,眼神中的恨意不减反增。
墨宁轩走到屠三面前,亲手扯掉了他嘴里的布团。
“屠寨主,你的选择呢?”
屠三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他盯着墨宁轩,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墨宁轩,你别得意的太早!黑风寨是‘黑水十三寨’之一,我每年都要向‘毒蝎寨’的蝎子王上供。如今黑风寨没了,蝎子王不会放过你的!他比我狠十倍,毒十倍!你等着,整个落雁谷,都会给我陪葬!”
他这是在用最后的筹码,来诅咒墨宁轩。
“毒蝎寨?蝎子王?”
墨宁轩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情。
“多谢屠寨主提醒。看来,我这落雁谷想要安稳,还得再清扫一下周围的邻居。”
他转头对墨怀鑫道。
“把屠三和大当家田一山也关起来,好生‘伺候’着。他们脑子里的东西,比他们的命有用。”
说完,他不再看屠三那张因错愕和愤怒而涨成紫红的脸。
打谷场上的血腥味尚未散尽,与泥土的气息混杂在一起,钻入每个人的鼻孔。
寂静中,墨宁轩环视一周,将台下众人或恐惧、或麻木、或敬畏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清了清嗓子,那两具尚在抽搐的无头尸体仿佛成了一个无声的背景。
“立规矩,是为长治久安。但光有规矩不够,还得有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