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营的灯火,彻夜未熄。那卷来自野狐峪的“鹄目名录”,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蒙恬、子桁与魏缭的心头。七名潜藏于帝国心脏与经脉中的“鹄目”,其代号与隐晦的特征,指向了令人不安的可能。而最后那条关于“金戈”——出身军旅、现任卫尉丞、与蒙氏有旧的记录,更是让蒙恬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必须立刻行动!”蒙恬的声音在深夜的帐中显得格外沉凝,“名录虽未直言,但‘金戈’之疑,以及冯毋择与少府之关联,已足够我等借王命之威,先行控制!迟则生变!”
子桁深以为然:“不错。‘影巢’行事狠辣果决,连王焕、文牍这等小卒都能迅速灭口,何况‘鹄目’此等核心?一旦其察觉野狐峪被端,名录可能泄露,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切断线索!我建议,即刻以协查北疆军械案之名,分别签发密令,派最可靠之人,同时前往咸阳,控制冯毋择,并对卫尉丞等相关人员进行‘保护性’问询!”
“正该如此!”蒙恬毫不迟疑,立刻唤来亲兵都尉,下达了一连串命令。数队精干人马,携带着盖有北疆大将印与廷尉监符节的密令,趁着黎明前最深的夜色,分头离开大营,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帝都咸阳。
然而,“影巢”的反应速度,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就在北疆的信使还在驰骋于驿道之上时,咸阳城内,一场无声的清洗已然开始。
首先出事的是冯毋择。当蒙恬派出的甲士持密令抵达其任职的少府属衙时,得到的回复竟是:冯令史三日前已告假归乡省亲。甲士立刻转而扑向其府邸,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府中只剩下几名茫然无措的仆役,称主人前夜匆忙离去,只带了细软,并未言明去向。
几乎在同一时间,子桁派往卫尉寺的法吏也回报:卫尉丞刘季(一个与蒙恬确有一面之缘的中级军官)于昨日傍晚下值后,便不知所踪!其家中并无打斗痕迹,但一些私人信函与财物已被带走,显然是有备而去!
“跑了?!”接到接连传回的急报,蒙恬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脸色铁青,“好一个金蝉脱壳!他们定然是察觉了野狐峪之事!”
子桁的脸色也同样难看:“是我们动作慢了,还是……咸阳城内,有地位更高之人,在为他们通风报信?!”
这个猜测让帐内的空气几乎凝固。能如此迅速地安排两名可能位列“鹄目”的重要人物潜逃,并且掩盖得如此干净,绝非寻常官吏所能为!这“影巢”在咸阳的能量,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恐怖!
“查!给本帅彻查!”蒙恬怒不可遏,“冯毋择老家在何处?刘季可能逃往何方?与他们近日有过接触的所有人,都给本帅挖出来!”
命令被迅速执行,但蒙恬与子桁心中都清楚,对方既然能让这两人如此干净利落地消失,必然早已安排好了退路,追查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在北疆与咸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脱逃而陷入被动与愤怒之际,一封来自帝都、印鉴更为隐秘的密信,被送到了子桁手中。信,来自丞相李斯。
信中没有寒暄,只有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与提醒:
“冯、刘二人遁走,足证‘影巢’警觉,其在朝中根基之深,可见一斑。然,这亦是其自露破绽之举。二人仓促潜逃,必留痕迹,其所依仗之潜逃网络,或可顺藤摸瓜。另,据查,近日有数批身份不明之货殖,以不同商号名义,自咸阳发往陇西、巴蜀乃至南郡,资金流向诡秘,或与‘影巢’资金输送及人员转移有关。望北疆留意边关商道,或有收获。切莫因小失大,鹄目虽遁,其巢未倾,当以野狐峪名册为基,深挖其余‘鹄目’,并寻其总巢所在,方为根本。”
李斯的信,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蒙恬与子桁焦灼的心头。愤怒无济于事,必须冷静下来。
“李相所言极是。”子桁放下密信,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冯毋择、刘季之逃,虽令我等痛失直接揪出‘鹄目’之机,却也印证了名册的真实性,并暴露了‘影巢’的潜逃渠道与资金脉络。这同样是重要的线索!”
蒙恬也强迫自己冷静,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陇西、巴蜀、南郡:“李相提醒的是商道……‘影巢’规模如此之大,行动所需资金绝非小数,其人员转移亦需掩护。商队,确实是最好的伪装。传令各边关哨卡,即日起,对前往此三郡方向的大型商队,尤其是近期新成立、或背景模糊者,加大盘查力度!重点核查其货物清单、人员籍传与资金凭证!”
“至于名册上其余‘鹄目’……”子桁看向那卷皮革名册,眼中寒光闪烁,“既然‘金戈’与冯毋择这两条线暂时断了,那便从其他人入手!‘巽风’、‘隐雾’、‘地火’……依其特征与隐语,在陛下授权与李相协助下,于咸阳及各地暗中排查!总能揪住他们的尾巴!”
金蝉虽已脱壳,但震动的蝉翼,却暴露了更多隐藏的枝叶。追捕的方向,从具体的人,转向了更庞大的网络与更基础的运作机制。一场围绕资金、商路以及名册上剩余代号的全方位、更深层次的暗战,就此展开。北疆的刀锋与咸阳的罗网,开始向着“影巢”那更为隐秘的根系,悄然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