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站矗立在洞穴中央,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古老巨兽残骸,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的阴影。破损的外墙裸露着扭曲的金属骨架和碎裂的晶体管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硫磺与金属混合的锈蚀气味。只有少数几个窗口透出微弱、稳定的淡黄色光芒,如同巨兽沉睡中微睁的眼眸。
陈掠影的脚步落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全身气息内敛,秩序混沌气流在体内缓缓流转,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观测站的每一个角落。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谨慎地向前延伸,探查着那沉凝厚重的生命气息源头。
没有埋伏,没有陷阱,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万古不变的沉寂。
他走到观测站那扇半倒塌、被锈蚀卡死的金属大门前。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些早已黯淡无光的复杂符文刻痕。陈掠影伸出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粗糙的门板上,一缕极其细微的秩序混沌气流自掌心渗出,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尝试与门内的能量结构进行沟通。
气流接触大门的瞬间,门上那些黯淡的符文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沉睡的电路被瞬间激活,随即又迅速沉寂下去。紧接着,门内传来一阵极其低沉、缓慢的机械摩擦声,仿佛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
“咔哒……嘎吱……”
厚重的金属大门,竟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轴发出的呻吟声在洞穴中回荡,令人牙酸。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灯火昏暗的金属通道。通道墙壁上布满了老式的仪表盘和闪烁不定的指示灯,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灯光下飞舞。那股沉凝厚重的生命气息,从通道深处清晰地传来。
陈掠影没有犹豫,侧身闪入通道,大门在他身后再次发出呻吟,缓缓闭合。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个圆形的、布满各种古老仪器和光屏的主控室。大部分仪器屏幕都是黑的,只有少数几个显示着不断跳动的、晦涩难懂的波形图和数据流。主控室中央,背对着入口,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深蓝色工装服的佝偻背影,头发花白稀疏,乱糟糟地堆在头上。他正对着一面巨大的、布满了雪花噪点的老旧显示屏,屏幕上似乎显示着某种极其复杂、不断变化的能量拓扑结构图。他一只手慢吞吞地在一个布满油污的键盘上敲打着,另一只手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缺了口的搪瓷缸,时不时凑到嘴边喝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
整个画面,与外界紧张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数十年。
陈掠影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那个背影。他感知到的那股沉凝如山的生命气息,正是来源于此。这气息浩瀚如海,却又内敛到了极致,若非他感知敏锐,几乎会将其误认为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也可能是敲完了某个关键指令,那个佝偻的背影停止了敲击键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苍老面孔,皮肤黝黑,眼神浑浊,仿佛蒙着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灰尘。但当他抬起眼皮,看向陈掠影时,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深处,却骤然闪过一道如同历经亿万年岁月沉淀、洞悉世事的锐利光芒,虽然只是一瞬,却让陈掠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看透了。
“来了?”老人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语速慢得让人心焦。他放下搪瓷缸,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渍。
“前辈可是‘玄龟’?”陈掠影恭敬地行礼,心中不敢有丝毫怠慢。这老人给他的感觉,深不可测,远非地藏教官可比。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陈掠影几眼,浑浊的目光在他丹田位置停留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嘀咕道:“嗯……是那味儿,没错了……混沌初醒,秩序未定……还是个半成品啊……麻烦,真麻烦……”
陈掠影心中一动,对方果然知道他的底细!
“前辈,地藏教官他……”陈掠影急切地想询问情况。
“急什么。”老人慢悠悠地打断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堆满杂物、落满灰尘的金属凳子,“坐。茶自己倒,杯子在那边柜子里,可能有点脏,将就着用。”
陈掠影:“……”他看了一眼那满是油污的搪瓷缸和角落里积灰的柜子,最终还是没动,只是依言在凳子上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老人。
老人也不在意,又端起缸子喝了一口,咂咂嘴,才慢条斯理地说:“地藏小子没事,就是被几个不开眼的东西用‘禁断符’关在‘思过崖’了,暂时出不来,也联系不上外面。”
思过崖?禁断符?陈掠影心中一沉,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是基地用来关押重犯和进行绝密审讯的禁区!
“是内部的人做的?”陈掠影沉声问。
“哼,几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蹦跶不了几天了。”老人冷哼一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惜啊,时机不对,打草惊蛇了。现在那边看得紧,不好捞人。”
他看向陈掠影,语气变得严肃了些:“你小子倒是命大,还能摸到这儿来。那个小丫头(指孙小灵)传来的消息,我收到了。‘青冥’老鬼确实来了,目标就是‘潮汐石碑’下面的那个‘大家伙’。月蚀之夜,阴气最盛之时,他们会强行激活石碑深处的‘引子’,试图与‘大家伙’建立初步连接。”
“大家伙?”陈掠影心中巨震,是指“寂灭之核”?
“不然呢?”老人瞥了他一眼,“那玩意儿要是完全醒过来,别说东海市,这半个星球都得玩完。好在现在只是‘引子’,动静没那么大,但也够喝一壶的了。”
“我们该怎么办?必须阻止他们!”陈掠影握紧了拳头。
“阻止?怎么阻止?”老人翻了白眼(虽然眼皮耷拉着看不太清),“‘青冥’那老鬼亲自坐镇,加上内鬼里应外合,现在总部那边乌烟瘴气,能调动的人手有限,硬闯就是送死。”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陈掠影急了。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老人慢悠悠地又喝了口茶,“硬闯不行,不代表没别的办法。他们的仪式关键在‘石碑’和‘引子’。‘引子’是归墟教不知道从哪个坟里刨出来的上古邪物,动不了。但‘石碑’……嘿嘿。”
老人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那‘潮汐石碑’,是上古‘水元宗’镇压地脉的至宝,本身就有极强的净化封印之能。归墟教想用它当‘引子’,是玩火自焚。只要我们能在仪式关键时刻,给石碑‘加把劲’,让它本身的净化之力反过来压制甚至净化那个‘引子’,嘿嘿,那乐子可就大了……”
陈掠影眼睛一亮:“前辈的意思是……我们从石碑本身入手?”
“还不算太笨。”老人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了眉,“不过,难啊。石碑被重重保护,现在更是龙潭虎穴。而且,想要引动石碑深层的净化之力,需要特殊的‘钥匙’和庞大的能量引导……”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陈掠影身上,意味深长:“普通的能量不行,属性不合,反而会激起石碑的反噬。需要一种……包容性强,又能模拟水属净化意境的……特殊力量。”
陈掠影心中猛地一跳,看向老人:“前辈是指……我的混沌之力?”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佝偻的身形在昏暗的灯光下却仿佛顶天立地。他走到一面巨大的、布满灰尘的落地舷窗前,窗外是深邃黑暗的洞穴岩壁。
“混沌化生万物,自然也包容水之净化。”老人背对着陈掠影,声音低沉而悠远,“你是‘钥匙’的候选者之一,你的力量,或许能骗过石碑的识别机制,引动其本源之力。但是……风险极大。一旦控制不好,或者被仪式力量反冲,你可能会被石碑同化,或者……提前引爆‘大家伙’。”
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陈掠影:“小子,告诉我,你怕死吗?”
陈掠影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眼神坚定如磐石:“怕。但有些事,比死更可怕。”
老人盯着他看了许久,脸上皱纹舒展开,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好。还算有几分胆色。既然如此……”
他慢慢走回控制台,在一个布满按钮的古老设备上按了几下。主控室一侧的墙壁缓缓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密室。密室内,只有一个简单的石台,石台上,静静地摆放着一枚巴掌大小、通体蔚蓝、内部仿佛有波涛流转的菱形水晶,以及一卷用某种银色丝线编织而成的、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古老卷轴。
“这枚‘潮汐之心’,是当年水元宗炼制石碑时留下的备用核心碎片,能让你暂时与石碑产生深层共鸣。这卷‘虚空遁符’,是保命的东西,关键时刻能把你随机传送出百里之外,但只有一次机会,而且位置不定,可能落到海里,也可能掉进火山口,看你的运气了。”
老人将两样东西推到陈掠影面前,神色凝重:“拿上东西,我会告诉你仪式的具体位置和潜入路线。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在月蚀达到顶点、仪式力量最盛也最不稳定的时候动手。成功,我们就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失败……万事皆休。”
陈掠影郑重地接过“潮汐之心”和“虚空遁符”。水晶入手温凉,内部仿佛有海洋在呼吸;卷轴触手丝滑,蕴含着玄奥的空间之力。他感到肩上的担子重若千钧。
“前辈,我该如何做?”他沉声问道。
老人坐回椅子,又端起了那个搪瓷缸,慢悠悠地说:“别急,先坐下。路线有点复杂,我得慢慢画给你看。而且,你小子对混沌之力的运用还糙得很,得临时抱佛脚,教你几手保命和引导石碑的窍门……时间不多了,能学多少,看你的造化吧。”
洞穴之外,风暴正在汇聚。而在这与世隔绝的古老观测站内,一场关乎无数人生死的紧急特训,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