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险些暴露
暴雨之夜的成功渗透，如同在黑暗的深渊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虽然未能激起滔天巨浪，但那细微的涟漪，却悄然改变着水下的生态。从“摇篮”独立子信道捕获的 metadata 和加密协议样本，经由陈曦和她后方团队日以继夜的分析，开始逐渐显露出价值。
几天后，一段经过反复清洗和伪装的指令，通过次级信道传递过来。内容不再是具体的技术指导，而是一份简短的评估报告摘要：
【目标信道采用非标准混合加密协议，核心层为高强度自定义算法，暂命名为‘黑曜石’。外层协议包含特定硬件标识符及地理位置校验机制。数据包结构分析显示，存在周期性心跳验证及异常传输中断自毁逻辑。初步判断，物理端点具备高度移动性和反侦察能力，或与‘佛爷’直属的机动安全屋有关。metadata 中提取到微弱环境传感器数据残留，符合‘活体样本’运输监控特征。结论：‘摇篮’项目真实性及危险性确认，需优先定位物理端点。】
这段文字像一把冰冷的钥匙，虽然未能打开最终的大门，却清晰地告诉我，门后隐藏着何等惊人的秘密。“黑曜石”加密，“活体样本”……这些术语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远比传统毒品交易更可怕、更前沿的犯罪图景。佛爷的野心，恐怕不仅仅是垄断毒品市场，而是在试图掌控某种能够影响甚至控制人心的“终极武器”。
与此同时，陈曦那边似乎也加快了步伐。或许是因为“摇篮”的威胁等级被确认，或许是上级施加了压力，她开始尝试更加激进的侦查手段。新的指令要求我利用“赤道”系统的网络拓扑扫描功能，结合捕获的硬件标识符特征，在全网范围内进行模糊匹配，试图定位那些可能存在的、未被标记的“黑曜石”协议接入点。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操作。大规模的主动扫描，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大声呼喊，极易暴露自身的位置。我向陈曦反复强调了风险，但她的回复异常坚决：【时间窗口正在缩小。‘摇篮’可能已进入实质性产出或测试阶段。必须冒险。】
我能想象屏幕那头的她，紧抿着嘴唇，眼神坚定，带着技术专家特有的、为了达成目标而近乎偏执的专注。这种专注曾是我们共同攻破无数技术难关的法宝，但此刻，在这敌营深处，却让我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然而，我没有选择。任务的优先级高于个人安危。
我精心选择了一个时机——集团内部因一批重要货物即将抵达而略显混乱，大部分技术资源和安保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物流监控上。我则躲在分析室里，启动了经过伪装的扫描程序。程序被设定为低速率、多节点、间歇性触发，尽可能模拟正常的网络维护流量。
扫描如同撒出一张无形的巨网，悄无声息地在“狮王”集团错综复杂的内部网络中蔓延。数据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我的分析终端，经过初步过滤后，再通过加密信道碎片化地传输给陈曦。
起初一切顺利。扫描程序反馈回海量的网络节点信息，其中大部分都是已知的服务器、终端和监控设备。我和陈曦隔着遥远的距离，像两个耐心的淘金者，在数据的泥沙中筛选着可能存在的“黑曜石”金粒。
紧张的工作持续了大半天。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基地的喧嚣也逐渐平息。我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正准备暂时休息，补充些能量。
突然！
分析室的主屏幕上，代表“赤道”系统核心防火墙的监控界面，毫无征兆地弹出了一条鲜红色的、标着【最高优先级】的警报！
【警报！检测到源自内部网络（Ip: 192.168.5.47， 主机名： tEch-LAb-03）的异常主动探测行为！行为特征： 高频次、多端口、协议指纹模糊。目标范围覆盖核心网络区域。威胁等级： 高！疑似高级持续性威胁（Apt）渗透扫描！】
tEch-LAb-03！这正是我所在的分析室的主机名！
Ip地址也完全正确！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冷汗如同打开了闸门，瞬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涌出，浸透了内衣。
暴露了？！这么快？！这么直接？！
是扫描行为被精确捕捉到了？还是陈曦那边的接收端露出了马脚，被反向追踪了？！
屏幕上，红色的警报刺眼地闪烁着，旁边已经开始自动生成安全事件报告，并标注“已上报安全审计部门”（也就是“账本”那里！）。更可怕的是，系统已经开始自动执行隔离程序，我感觉到网络连接速度正在急剧下降，部分对外访问权限被瞬间切断！
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被“山魈”的手下拖出去枪决，“账本”那阴冷的笑容，父亲失望的眼神，陈曦……不！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求生本能和长期卧底磨练出的应急反应，在这一刻压倒了恐慌。我的手指如同拥有了自主意识，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起来。
首先，必须立刻切断与陈曦的所有联系通道！我以最快的速度，清除了所有正在进行的后台传输进程，删除了临时缓存数据，并强行关闭了那个用于接收指令的次级信道监听服务。
然后，我必须为自己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能让“账本”和“山魈”接受的理由！
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一切可能利用的借口。高频次、多端口、协议指纹模糊……这些特征……
有了！
我猛地想起来，就在昨天，我曾经以“优化网络性能，排查潜在瓶颈”为由，向“岩石”申请并获准，对基地内部网络进行一次“压力测试”和“漏洞评估”！当时只是为了给后续可能的扫描行为打掩护，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我立刻调出那份已经归档的申请记录，同时双手不停，开始在另一个终端上伪造“压力测试”的执行日志和实时数据输出。我必须抢在“账本”的人赶到，或者系统完全将我锁定之前，把这个“故事”编圆！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键盘上，我顾不上去擦。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分析室里显得格外响亮。我模拟着压力测试工具的输出格式，快速生成着看似合理的网络流量数据、端口响应时间、以及随机触发的“模拟攻击”告警（正好可以用来解释那“高频次、多端口”的扫描特征！）。
就在我刚刚完成日志伪造，并强行将扫描程序的行为特征修改得与“压力测试”工具库中某个组件相似时，分析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不是“岩石”，也不是“钉子”，而是“账本”手下那两个常年面无表情、眼神如同扫描仪一样的网络安全员！他们身后，还跟着四名手持自动步枪、神情冷峻的武装人员！显然，最高级别的安全警报，直接触发了最紧急的响应机制！
“猎隼！”为首的那个网络安全员，代号“暗影”，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目光如同两把手术刀，瞬间锁定在我身上，以及我面前屏幕上那尚未完全关闭的伪造日志界面。“解释！立刻！”
他身后的武装人员立刻散开，枪口虽然未直接指向我，但那无形的压迫感足以让人窒息。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我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混合着被打断工作的不悦、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愕然”和“无辜”。我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稳，但略带一丝被打扰后不耐的语气开口，同时手指“自然地”敲击键盘，将伪造的日志界面完全展示出来：
“暗影？什么事这么大阵仗？”我皱了皱眉，目光扫过他身后的武装人员，然后指向屏幕，“我正在做‘压力测试’，昨天跟‘岩石’报备过的。可能是测试脚本触发了某些敏感规则？你们看，这是实时日志，模拟流量峰值和端口探测……”
“压力测试？”“暗影”根本不信，一步跨到我的终端前，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日志数据，手指飞快地在自己的便携式终端上操作着，显然是在比对系统警报记录和我提供的日志。“警报特征显示是针对性渗透扫描，不是普通的压力测试！”
“脚本用的是‘黑蟒’工具库的增强模块，行为是有点激进，不然怎么测试出真实漏洞？”我据理力争，语气带着技术人员的固执，“而且，触发警报的时间点，完全符合我设定的测试计划时间线！你们可以调取系统日志，看我是不是在警报前就加载了测试环境！”
这是关键！我必须咬死这是计划内的、经过报备的测试行为！任何一丝犹豫都会万劫不复！
“暗影”沉默着，手指飞快滑动，对比着数据。他的眉头紧锁，显然我的解释和伪造的日志在时间线上确实吻合，行为特征也勉强能扯上关系。但那种属于顶尖安全专家的直觉，让他依然心存疑虑。
“你的测试范围，为什么会覆盖到核心网络区域？”他冷不丁地追问，目光如炬。
“压力测试当然要模拟最极端情况！”我立刻回答，心跳如鼓，但脸上维持着镇定，“核心区域虽然不在常规测试范围，但我的申请报告里明确写了，在获得‘岩石’口头授权后，可以进行有限度的、受监控的试探性扫描，以评估核心区域的冗余和抗压能力！这一点，‘岩石’可以作证！”
我把“岩石”抬了出来。这是冒险，但也是唯一的选择。“岩石”是否记得他随口的一句“你看着办”，是否会为了保我而承认这模糊的“授权”，都是未知数。但此刻，我必须赌一把！
分析室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暗影”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的微表情中找出任何一丝破绽。我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眼神里充满了“被无端怀疑和打扰”的烦躁与坦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同酷刑。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肋骨。
终于，“暗影”的便携终端响起了提示音。他低头看了一眼，似乎是收到了什么信息。他再次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的锐利稍稍收敛，但怀疑并未完全散去。
“……‘岩石’先生确认，他曾原则上同意你进行必要的网络评估。”“暗影”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枪口般的压迫感稍微减轻了一些，“但是，猎隼，你的测试行为过于粗暴，严重触发了系统安全机制。从现在起，暂停你所有非必要的网络访问权限，等待‘账本’先生的最终审查。在审查结束前，未经许可，不得进行任何形式的主动网络操作！”
他挥了挥手，一名网络安全员上前，开始在我的终端上安装监控和限制软件。那几名武装人员也缓缓收起了武器，但依旧虎视眈眈地站在门口。
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暂时过去了。但“暂停权限”、“等待审查”，意味着我接下来的行动将受到极大限制，与陈曦的联络也将变得更加困难，甚至可能彻底中断。
“我理解。”我点了点头，脸上适当地流露出一些“无奈”和“配合”，“我会等待审查结果。”
“暗影”带着人离开了，分析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留下我，以及被安装了层层枷锁的电脑。
我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冷汗早已将衣服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右手掌心的旧伤传来剧烈的、如同烧灼般的疼痛，但我几乎感觉不到，因为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更加强烈。
太险了！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我就彻底暴露了！
陈曦……她知不知道她那边激进的扫描指令，差点直接要了我的命？这次暴露的风险，究竟是我的操作失误，还是她那边被反向追踪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和一丝隐晦的怨怼，在我心中滋生。我知道这不公平，她也在冒着巨大的风险，为了任务。但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之后，这种情绪却难以抑制。
然而，更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账本”的审查……那个如同毒蛇般阴冷多疑的男人，他会相信“压力测试”的解释吗？即使有“岩石”的证词，以“账本”的性格，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疑点。
我刚刚获得的一些行动自由和信任，恐怕将荡然无存。接下来的日子，我将时刻处于被监视和审查的状态下，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而与陈曦的隔空配合，这条连接着我与光明的脆弱纽带，也因这次“险些暴露”而变得岌岌可危。我们还能继续信任彼此吗？下一次配合，是否会成为真正的末日？
窗外，夜色深沉。基地的探照灯光柱偶尔扫过，在分析室的墙壁上投下短暂而晃动的光影，如同我此刻飘摇不定的命运。
危机暂时解除，但暴露的种子已经埋下。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