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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兆如一根冰锥,狠狠凿进苏砚的太阳穴。

视野瞬间被撕裂,熟悉的血腥味从喉咙深处涌上。他看见林晚,站在斑马线那头,黄昏的光线温柔地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她手里拎着刚买的菜,塑料袋里翠绿的芹菜叶支棱着。她微微歪着头,似乎在看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唇角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辆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重型卡车,像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从街角轰鸣着冲出。它庞大而扭曲的阴影,瞬间吞噬了黄昏的暖光,将林晚纤细的身影完全覆盖。时间在苏砚被预兆锁定的意识里被无限拉长、拉薄,变成一张脆弱的纸。他清晰地看见林晚惊愕地转头,瞳孔因骤临的死亡而骤然放大,那里面映出急速逼近的、沾满泥泞的狰狞车头。

“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仿佛不是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颅骨内炸开。

鲜血,温热、黏稠,带着生命迅速流逝的铁锈味,在苏砚预见的视野里泼洒开来,溅满了冰冷肮脏的柏油路面。林晚的身体像一只被狠狠掼碎的布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叠、抛飞……最终,那点鲜红刺目的生机,彻底熄灭在她空洞的眼眸里。

“呃啊!”

现实猛地将他拽回。苏砚弓着腰,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桌面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胃里翻江倒海,喉头腥甜,他几乎把胆汁都呕了出来。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额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残留的剧痛——那是上一次尝试改变命运,被天道反噬留下的刻痕。

他颤抖着抬起左手,猛地撸起左臂的衣袖。

六道狰狞的焦痕,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深深烙印在苍白的皮肤上,从手腕蜿蜒至肘弯。它们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已经干涸发黑,结着丑陋的痂壳;最新的一道,靠近手肘内侧,皮肉翻卷焦糊,边缘还残留着暗红的血丝,像一条扭曲垂死的蜈蚣。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让这道新伤下面的神经末梢发出尖锐的哀鸣,如同有滚烫的岩浆在里面缓缓流淌、灼烧。

这是代价。是六次徒劳无功、却刻骨铭心的反抗,被天道烙下的印记。

第一次预见林晚车祸时,他像个疯子一样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把她从斑马线推开。林晚摔倒在人行道上,膝盖擦破了皮。代价是苏砚自己右臂粉碎性骨折,手臂上留下第一道焦痕,剧痛让他整整一周无法入眠。

第三次,他学“聪明”了。提前半小时溜到那个十字路口,用扳手砸坏了一辆小轿车的刹车油管,企图制造一场小堵塞,让那该死的卡车过不来。结果呢?那辆失控的小轿车撞飞了路边卖气球的老人,气球漫天飞舞,像一场荒诞的葬礼。紧接着,连环追尾发生了,一辆被堵在后面的油罐车被撞翻起火……巨大的爆炸吞噬了半条街,火光冲天,哀嚎遍野。林晚那天确实没死在卡车下,她死于那场由他亲手点燃的大火引发的踩踏。苏砚付出的代价是内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轰击,呕出的血里带着内脏的碎片,左臂上添了第三道深可见骨、滋滋冒着焦烟的新痕。

第五次……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成功了。他提前三天匿名报警,精确描述了那辆卡车的外貌、车牌(尽管在预兆里那车牌总是模糊不清)和行驶路线。警察真的在路口设卡拦截了。当那辆熟悉的、锈迹斑斑的钢铁巨兽咆哮着冲来时,刺耳的警笛响彻云霄。就在警察示意停车、卡车似乎开始减速的刹那,一道惨白的、毫无征兆的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天空,精准无比地劈中了路边变电箱!轰然巨响中,火花四溅,巨大的电弧像狂舞的银蛇抽打在拦截的警车上,瞬间引发爆炸和混乱的火焰。失控的警车碎片和燃烧的轮胎像炮弹一样飞向路边……林晚当时正站在街边一家蛋糕店的橱窗前,一块燃烧的扭曲金属碎片,如同死神的飞镖,穿透玻璃,钉进了她的后心……苏砚躲在街角的阴影里目睹了全过程,他捂着如同被那闪电同时劈中的胸口,蜷缩在肮脏的垃圾桶后面,神经像被架在炭火上炙烤,发出无声的尖叫,第五道焦痕在左臂上浮现,伴随着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

第六次……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勒得他窒息。他提前一天找到了那个卡车司机——一个满脸疲惫、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身上散发着劣质烟草和隔夜酒气的混合臭味。苏砚像个幽灵般跟踪他,在一个肮脏油腻的小餐馆后巷堵住了他。司机刚灌下半瓶劣质白酒,眼神浑浊。苏砚的杀意像出鞘的刀,冰冷锋利。他只想让这个“工具”消失。就在他准备动手的瞬间,巷子口传来一声尖锐的童音:“妈妈,那个叔叔在打架!”是林晚!她正带着一个社区福利院的孩子路过!司机被惊动,借着酒劲凶性大发,猛地从油腻的工作服下抽出一把用来撬货箱的生锈三角刮刀,狂叫着朝苏砚扑来。混乱的搏斗中,锈迹斑斑的刀尖没有刺中苏砚,却狠狠扎进了冲过来试图拉开他的林晚的小腹……血,那么红,那么烫,瞬间染红了她的白裙子。苏砚抱着她瘫软下去的身体,听着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看着那点微弱的光在她眼中熄灭。他跪在污秽的后巷,抱着林晚尚有余温的尸体,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嚎叫。天道的惩罚如约而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酷烈。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沿着他的脊椎,刺入大脑的每一个沟回,疯狂搅动、灼烧!第六道焦痕出现在左臂,深得几乎要烧穿骨头,剧烈的神经灼痛让他全身痉挛,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在冰冷的地面上抽搐了整整一夜。

每一次反抗,都精准地落入命运更恶毒的陷阱。每一次挣扎,都让林晚以更痛苦、更荒谬的方式死去,也让他自己坠入更深的地狱。天道,那无形的、至高无上的规则,像一个残忍的棋手,玩弄着他们的生命,欣赏着他们的痛苦。

苏砚的目光死死钉在桌面上摊开的一张照片上。照片里的林晚在阳光下笑得毫无阴霾,眼睛弯成了月牙。一滴鲜红的血,毫无征兆地从他紧咬的嘴角渗出,“嗒”的一声,正正滴落在照片中林晚胸口的位置。那点猩红,在照片光洁的表面上慢慢晕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死亡之花,刺眼得令人窒息。

不能再这样了。

这一次,是第七次预见。他只剩下一条路,一条被所有记载视为禁忌、通向彻底疯狂与毁灭的绝路。

“林晚……”苏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伸出颤抖的、带着六道焦痕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照片上林晚微笑的脸颊,指尖沾染了那点刺目的血。那血,冰冷粘稠,带着铁锈的腥甜。“等我。这次…不一样了。”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手臂和内脏残留的剧痛而微微踉跄。他走到房间角落,那里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硬纸箱。他粗暴地撕开其中一个,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弥漫开来。他从箱底深处,掏出一本沉重的东西。

那不是普通的书。它的封面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污渍和诡异纹理的暗褐色皮质,冰冷、滑腻,仿佛某种大型生物的皮肤经过粗糙鞣制。书页厚重,边缘参差不齐,颜色是令人不安的深褐近黑。苏砚将它放在桌上,书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仿佛心脏的跳动。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深深凹陷下去的、扭曲复杂的印记,像是无数只痛苦蜷缩的眼睛和无言的尖叫融合而成,仅仅是注视,就让人头晕目眩,心底滋生最原始的恐惧。

《逆命之契》。

传说中记载着与域外古神交易的禁忌之书。交易的筹码,是灵魂彻底燃烧殆尽的灰烬,以及永世不得解脱的诅咒。

苏砚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仿佛也带着铁锈和灰烬的味道。他翻开了沉重如墓石的封面。

书页内,是用一种早已失传的、粘稠如凝固黑血的墨水书写的文字。那些字符歪歪扭扭,像垂死蠕虫的挣扎,又像凝固在极度痛苦中的鬼脸。它们仿佛拥有生命,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和一种无声的低语,直接钻入脑海,啃噬着理智。

书房的灯光被他刻意调得极其昏暗,惨白的光线仅能照亮桌面一隅,将周围更深的黑暗衬得如同凝固的墨汁。苏砚沉默而迅速地布置着。他从另一个箱子里取出几支粗大的蜡烛,颜色是浑浊的深黑,烛芯粗得异乎寻常。点燃它们时,火焰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一种阴森的、跳跃不定的惨绿色。绿光摇曳,将他的脸映得如同墓穴里爬出的尸骸,在身后墙壁上投下巨大、扭曲、不断晃动的影子。那影子时而膨胀,时而收缩,时而伸出多条手臂般的枝杈,仿佛另一个邪恶的存在正在苏醒。

他拿出一个粗糙的陶碗,碗内壁残留着可疑的暗褐色污垢。接着,是一柄骨质小刀,刀身惨白,带着细微的螺旋纹路,触手冰凉刺骨。最后,他从贴身口袋里,珍重地取出一个小小的透明密封袋,里面是几缕柔软乌黑的长发——林晚的头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沙漏里冰冷的铁砂,每一粒落下都砸在苏砚紧绷的神经上。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又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远处零星几点微光,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海。寂静像沉重的帷幕落下,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那几支黑蜡烛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苏砚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死寂中回荡。

他低头看着左臂上那六道狰狞的焦痕,最新的一道还在隐隐作痛,神经的灼烧感从未真正停止。它们像六道耻辱的烙印,记录着六次彻底的失败和无尽的痛苦。

“不能再失败了…”他对着摇曳的惨绿烛火低语,声音干涩得像枯叶摩擦,“这一次…代价…我付得起。”

他拿起那柄冰冷的骨刀,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自己左臂上最新、也是最深的那道焦痕边缘,狠狠划了下去!

“呃——!”

剧痛!远超天道反噬带来的神经灼烧!这是一种纯粹的、撕裂血肉的物理痛楚,尖锐地刺穿了他的意志堤坝。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沿着焦糊的皮肉边缘流淌,滴落进下方那个粗糙的陶碗中。一滴,两滴…血珠砸在碗底,发出空洞而粘稠的回响,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鲜血很快在碗底积起一小滩,映着惨绿的烛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黑色的暗红。

冷汗瞬间布满额头,顺着鬓角流下。他咬紧牙关,下颌的线条绷得像岩石。不能停。他颤抖着,将密封袋里林晚的几缕长发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入盛着自己鲜血的陶碗中。乌黑的发丝漂浮在粘稠的血液上,如同水草缠绕着溺亡者。

做完这一切,他双手捧起陶碗,将其高举过头顶,正对着书页上那个蠕动扭曲的印记。惨绿色的烛火疯狂跳跃,将碗中血与发的混合物映照得如同某种邪恶的祭品,也将他高举双臂的影子,扭曲成一个巨大而怪诞的、仿佛在向虚空祈求的怪物。

他开始念诵。

声音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连串艰涩、刺耳、完全违背人类发声规则的喉音与嘶鸣。每一个音节都像用生锈的锯子在刮擦金属,每一个停顿都带着撕裂声带的血腥味。这些禁忌的音节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在昏暗的房间里碰撞、回荡,形成一种令人牙酸、头皮发麻的低沉共鸣。空气仿佛随之变得粘稠、冰冷,充满了无形的恶意和窥探。墙壁上那些扭曲的影子舞动得更加狂乱,仿佛随时会挣脱束缚扑下来。书页上的字符似乎被这声音唤醒,蠕动得更加剧烈,那腥甜腐朽的气息陡然浓烈了数倍,几乎令人窒息。

苏砚感到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灵魂,正随着这每一个禁忌的音节,被强行从躯壳中抽离,如同烟雾般被那本邪异的书籍贪婪地吸食。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寒冷席卷全身。左臂的伤口灼痛依旧,但更可怕的是大脑深处传来的、仿佛整个意识结构都在被无形巨力撕扯、被冰冷火焰焚烧的剧痛!这是献祭灵魂的痛楚,远比天道的惩罚更加彻底,更加绝望。

“……K’yarnak!Gof’nn hupadgh Shub-Niggurath!”

最后一个亵渎的音节,如同耗尽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带着血沫从他口中喷出。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摇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但他死死撑着,高举的陶碗像承载着万钧之重。

就在他念出那恐怖名字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死寂却又庞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意志,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物质世界的屏障,轰然降临!

书房内所有的惨绿烛火,在同一瞬间,齐刷刷地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如同沉重的实体,瞬间吞噬了一切!

苏砚感觉自己被抛入了冰冷粘稠的宇宙深渊。时间、空间、物质…一切概念都在崩塌。唯有那本《逆命之契》的书页,在绝对的黑暗中,骤然爆发出一种无法描述其颜色的、纯粹“非光”的光芒!它并非照亮,而是强行将周围的空间扭曲成它自身的一部分,如同一个通往绝对虚无的窗口。那书页上的扭曲印记疯狂旋转、变形,仿佛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通往不可名状之处的漩涡!

一个无法用任何感官准确捕捉、只能用灵魂去“感觉”其存在的、难以想象的巨大轮廓,在那漩涡之后,在那纯粹的黑暗与“非光”之中,模糊地显现了亿万分之一秒。它由不断生灭的几何体、流淌的星团和纯粹的疯狂构成,仅仅是其存在的“概念”擦过,就让苏砚的思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布满裂痕,发出即将彻底粉碎的呻吟!一种超越了恐惧的、彻底的空洞和渺小感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粒尘埃,被投入了超越时空的宇宙磨盘之中。

契约……成立了。

那股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意志,如同退潮般倏然消失。非光熄灭,扭曲的漩涡印记也停止了旋转,重新变成书页上一个死气沉沉的图案。

“咚!”

陶碗从苏砚完全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粘稠的血液和几缕黑发泼洒在冰冷的地砖上,像一幅诡异的抽象画。苏砚瘫倒在地,身体因极致的虚弱和灵魂被撕扯的痛苦而剧烈颤抖、蜷缩。他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仿佛连空气都变成了冰冷的刀片。大脑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反复穿刺、搅动,视野里全是破碎的光斑和扭曲的色块。左臂上的伤口仍在流血,但此刻那疼痛几乎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音。

成功了?那…那不可名状的存在…回应了?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书页。原本空白的地方,粘稠如血的墨迹正诡异地自行渗出、汇聚、凝结,形成一行新的、同样扭曲的字符:

**“祭礼已成。命轨…已扰动。行刑者…将失其刃。”**

字迹如同拥有生命,在纸面上微微蠕动,随即迅速干涸、暗淡,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失其刃?行刑者…是指那辆卡车?还是…操纵卡车的“命运之手”?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部。苏砚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从冰冷的地板上弹了起来!身体各处残留的剧痛——灵魂撕裂的余韵、手臂伤口的灼烧、内脏的隐痛——如同被瞬间激活的电流,疯狂地窜过每一根神经末梢,几乎让他再次瘫倒。但他强行撑住了。

时间!没有时间了!

预兆中的场景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林晚,斑马线,那辆锈迹斑斑的钢铁死神……

他踉跄着冲出书房,冲下楼梯。城市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他汗湿的脸上,却无法驱散体内那献祭灵魂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弱。左臂的伤口在奔跑的震动中渗出更多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临时缠上的布条。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公寓楼,融入外面霓虹闪烁却更显冷漠的夜色中。

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十字路口。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城市的血管里狂奔。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献祭带来的灵魂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拖拽着他,试图将他拉回那冰冷的深渊。脑海里残留着那庞大意志降临时的恐怖余威,让他眼前的世界仿佛都在微微扭曲、晃动。

“快…再快一点…” 他咬破了舌尖,用那尖锐的痛楚强行刺激着濒临崩溃的神经。林晚的笑容,林晚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像两股相反的力量在撕扯着他。前六次的惨烈失败和反噬的痛苦如同鬼影般紧随其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焦糊的气息。但这一次不同!他献祭了灵魂!那非人的存在回应了!“失其刃…失其刃…” 这几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疯狂回响,成了支撑他这具残破躯壳的唯一支柱。

熟悉的街景在眼前掠过,越来越近。拐过最后一个弯,那个十字路口出现在视野尽头!

黄昏的光线已经变得稀薄,深沉的暮色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天空压成一种压抑的紫灰色。街灯尚未完全亮起,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昏沉的暧昧之中。

苏砚的心脏几乎要撞碎胸腔!

他看到了!

马路对面,斑马线的一端。林晚!她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依稀可见翠绿的蔬菜叶子。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看着手机屏幕,晚风吹拂着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路灯的光晕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还活着!就在那里!

预兆中那致命的场景正在完美复刻!

苏砚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转向街角。

来了!

引擎的咆哮如同野兽的垂死嗥叫,撕裂了黄昏的寂静!那辆锈迹斑斑的钢铁巨兽,庞大的车头裹挟着冰冷的死亡气息,从预兆中一模一样的角度、以一模一样的疯狂姿态,轰鸣着冲了出来!它庞大的阴影瞬间吞噬了林晚纤细的身影,巨大的车轮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像一头盯死猎物的凶兽,没有丝毫减速,直直撞向斑马线上那个毫无防备的身影!

“不——!!!”苏砚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只发出破碎的、野兽般的呜咽。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前六次失败的惨状在眼前疯狂闪回!献祭…失败了?那古神…欺骗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辆狂暴冲刺、如同脱缰死亡之兽的重型卡车,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发出了一声刺耳到极点的金属撕裂声!

“吱嘎——!!!”

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划破耳膜!紧接着,是更为沉闷、令人牙酸的断裂巨响!

“哐当!咔嚓——!”

卡车右侧巨大的前轮,在距离林晚的身体可能只有不到半米的地方,整个轮轴部位猛地扭曲、断裂!巨大的钢铁车轮带着恐怖的离心力,如同被巨人狠狠掷出的死亡飞盘,轰然脱离了车体!沉重的轮子狠狠砸在柏油路面上,又疯狂弹跳起来,擦着林晚惊呆的身体边缘飞旋而过,“哐啷”一声巨响撞在路边的消防栓上,水柱冲天而起!

失去前轮的庞大车头,如同被瞬间抽掉了脊梁骨,猛地向右侧一沉!坚固的底盘与路面剧烈摩擦,爆发出连串刺目的火星,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刮擦声!巨大的惯性推着这头瞬间残废的钢铁巨兽,像一头被打断了腿的蛮牛,依旧向前滑行、偏转,但方向已经彻底改变!

“轰隆!!!”

它庞大的车身带着刺耳的噪音和漫天火星,最终狠狠地、斜斜地撞在了林晚前方几米处的路边隔离墩上!坚固的水泥墩子被撞得粉碎,车头严重变形,驾驶室玻璃全部爆裂!卡车如同一座骤然崩塌的钢铁小山,带着巨大的烟尘和零件散落的声响,彻底停了下来。

发动机盖下冒出滚滚黑烟,发出垂死的呜咽。

林晚僵立在原地,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啪”地摔在地上。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身体因为极度的惊吓而无法动弹,只有瞳孔还在剧烈地收缩,映照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如同末日般的恐怖景象。飞溅的碎石和水珠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襟。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苏砚站在马路对面,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和无法言喻的狂喜而剧烈颤抖。灵魂深处的冰冷虚弱和身体的剧痛似乎在这一刻都被巨大的希望冲淡了!他隔着混乱的现场、升腾的烟尘和喷涌的水柱,望向林晚。隔着生与死的距离,他的目光贪婪地捕捉着她惊魂未定却依然鲜活的容颜。喜悦如同滚烫的岩浆,冲垮了长久以来积压的绝望堤坝,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他迈开脚步,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想要紧紧抱住她,确认她真的还活着!

然而,就在他的视线下意识扫过那辆报废卡车扭曲的驾驶室时——

他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

破碎的挡风玻璃后面,一片狼藉的驾驶室内。安全气囊已经瘪了下去,弥漫的烟尘中,一个人影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那不是预兆中看到的那个疲惫、胡子拉碴的中年司机。

那张脸…那张从布满蛛网状裂痕的玻璃后抬起、沾满油污和血污的脸…

是苏砚!

是另一个苏砚!

但那张脸…扭曲得不成人形!皮肤呈现出一种焦炭般的、布满龟裂的深黑色,仿佛被地狱之火彻底焚烧过。肌肉萎缩,紧贴着骨头,眼眶深陷,里面本该是眼珠的位置,只剩下两团微微跳动的、浑浊的暗红色光点,如同烧尽的煤核!他的嘴唇完全消失,露出焦黑的牙齿和牙龈,形成一个凝固在无声咆哮中的恐怖豁口。

这个“焦炭苏砚”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让他那焦黑开裂的脸部皮肤抽搐着。他那双燃烧着暗红余烬的“眼睛”,穿透破碎的玻璃和弥漫的烟尘,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马路对面呆若木鸡的苏砚。

然后,那张恐怖的、属于苏砚的焦黑嘴唇,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缓缓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

一个无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嘲弄与恶毒的笑容。

隔着混乱的现场和生死之间的距离,苏砚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是通过空气震动,而是直接、冰冷地凿进了他的灵魂深处!那声音…分明是他自己的声线!却又像是无数砂纸摩擦着骨头,带着令人作呕的焦糊气息和深渊般的回响:

**“嗬…嗬嗬…终于…明白了么?”**

灵魂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苏砚大脑一片空白,刚刚燃起的狂喜火焰被这来自深渊的声音瞬间浇灭,只留下刺骨的寒冰和彻底的麻木。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僵立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一下。视野里的一切——喷涌的水柱、升腾的烟尘、惊惶的人群、瘫在路边的钢铁残骸——都扭曲、模糊、褪色,只剩下挡风玻璃后那张焦黑扭曲、狞笑着的、属于自己的脸!

那声音,带着他灵魂的烙印,继续在他意识最深处冰冷地回荡、切割:

**“你推开她…她因你制造的车祸而死…”**

第三次预见!他砸坏小车刹车油管,引发连环车祸和油罐车爆炸,林晚死于踩踏!那一次,他躲在街角垃圾桶后,内脏如同被无形巨锤轰击,呕出的血带着碎片…当时,混乱的火光中,是否有一个焦黑的身影一闪而过?他以为是爆炸产生的幻影…

**“你报警…她为你挡刀而死…”**

第六次!他试图杀死司机,在肮脏的后巷,林晚为了拉开他,被司机那把生锈的三角刮刀刺穿小腹!他抱着她温热的身体,发出野兽般的哀嚎,神经如同被岩浆灼烧…那时,巷子深处阴影里,是否有一双燃烧着暗红余烬的眼睛在注视?

**“每一次…你以为你在反抗…”**

那焦炭般的身影在驾驶室里微微前倾,布满裂痕的焦黑脸庞几乎贴在破碎的玻璃上。两团暗红的余烬剧烈地跳动着,里面翻涌着苏砚熟悉的、刻骨铭心的痛苦和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绝望。

**“每一次…你改变的‘命运’…”**

**“…都是我…亲手执行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苏砚的灵魂上反复切割、搅动!真相如同万吨冰水,从头顶轰然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和血液!

他不是逆命改道者!

他是行刑者!是天道选中的、专门负责处决像林晚这样“命运之敌”的刽子手!他所谓的“预知”,不过是天道提前告知他行刑的时间地点!他每一次自以为是的“反抗”,每一次试图改变轨迹的努力,都在天道的算计之中,都成了推动命运齿轮、让林晚以更荒谬惨烈方式死去的直接动力!而每一次“失败”后降临的反噬,那些焦痕、内脏破裂、神经灼烧…根本不是什么天道的惩罚!

那是烙印!是标记!是行刑者身份觉醒的仪式!是每一次亲手“执行”后,灵魂被自身行为反噬、被天道规则灼烧留下的永恒印记!

他这七次挣扎,每一次都在亲手把林晚推向深渊!每一次都在自己的灵魂上烙下更深的焦痕!

那本《逆命之契》…那所谓的“古神”…它们是什么?是天道规则的一部分?还是另一个更古老、更邪恶的存在,在利用他,嘲笑他?

“嗬…嗬嗬…” 挡风玻璃后,焦炭苏砚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抬起一只焦黑变形、如同枯枝般的手爪,艰难地指向马路对面惊魂未定、茫然无措的林晚。

**“看啊…多么鲜活…”**

那声音里的贪婪和恶意,浓稠得如同实质的毒液。

**“这一次…轮到你亲自动手了…”**

**“去…完成仪式…苏砚…”**

**“用她的血…点燃你最后的焦痕…”**

**“成为…真正的行刑者…”**

焦炭苏砚的身影,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他那焦黑龟裂的皮肤上,无数细小的火星迸射出来,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在燃烧殆尽。构成他形体的线条变得极不稳定,在实体与虚幻之间疯狂跳跃。那两团暗红的余烬剧烈地明灭着,最后深深地、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解脱或者更深的诅咒,凝视了苏砚一眼。

然后,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灰烬,又像投入水中的墨滴。

“噗”的一声轻响。

驾驶室里,空空如也。

只剩下严重变形的座椅、碎裂的仪表盘、以及挡风玻璃上那个狰狞的破洞。

仿佛那个焦炭般的“苏砚”,那个来自未来的、饱受灵魂灼烧的行刑者幻影,从未出现过。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混乱的现场。

不是苏砚。是林晚!

她终于从极度的惊吓中回过神,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辆静止的钢铁残骸,然后,她看到了马路对面!

她看到了苏砚!

看到了他那双眼睛!

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彻底疯狂的血红!那是最深的绝望、最毒的怨恨、最纯粹的毁灭欲望混合而成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炼狱之火!他的脸因为灵魂的撕裂和真相的冲击而扭曲着,左臂上那道献祭留下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在脚下肮脏的柏油路上。

那眼神…比刚才那辆失控的钢铁巨兽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冰冷和恐惧!

“苏…苏砚?”林晚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困惑。她不明白,为什么死里逃生后,看到的却是恋人如此陌生、如此恐怖的眼神?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绊在散落的水泥碎块上,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

“噗通!”

她的手肘和膝盖擦破,渗出血珠,白色的塑料袋甩出老远,翠绿的芹菜叶散落在污水中。

“不…不要过来!苏砚!你的眼神…好可怕!”她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仰头看着马路对面那个如同从地狱爬出的身影,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水滚落,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苏砚动了。

不是奔跑,而是迈步。一步一步,缓慢、僵硬,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踏过马路中间喷涌的水柱,踩过湿漉漉的、散落着零件和垃圾的柏油路面。水花溅在他身上,混着左臂流下的血,在他脚下拖曳出淡淡的、蜿蜒的红痕。他血红的眼睛,自始至终,死死地锁定着地上无助颤抖的林晚。那眼神里,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一片死寂的、冻结万物的疯狂杀意!

焦炭苏砚那沙哑恶毒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回荡:

“轮到你亲自动手了…”

“用她的血…点燃最后的焦痕…”

“成为…真正的行刑者…”

不!不是这样!苏砚残存的意识在灵魂深处发出微弱的、泣血般的尖叫。他想要停下脚步!想要收回那可怕的眼神!想要冲过去抱住林晚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但他的身体,仿佛被另一个更冰冷、更强大的意志接管了!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五指张开,又缓缓收拢,仿佛在虚空练习着扼杀的动作。左臂上那道新鲜的伤口,在冰冷的空气和意志的催动下,血流得更急了。

“苏砚!是我啊!林晚!你怎么了?你醒醒!”林晚被他步步逼近的恐怖姿态彻底吓坏了,她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试图拉开距离,眼泪汹涌而出,“别过来!求你了!你的样子…不像你了!”

她的哭喊,她脸上的泪水和泥污,她眼中的恐惧…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苏砚残存的意识里。巨大的痛苦和挣扎让他的脸庞扭曲得更厉害,脚步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血红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痛苦的清明。

就是这瞬间的挣扎!

林晚捕捉到了!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她熟悉的苏砚的影子!求生的本能和对恋人的最后一丝信任压倒了一切!她停止了后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苏砚的方向扑了过去!

“苏砚!抓住我!我们离开这!”她哭喊着,伸出沾满泥泞的手,想要抓住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想要把他从那可怕的疯狂中拉回来!

她的动作太快,太突然!

苏砚那被疯狂杀意和冰冷意志驱使的身体,正处在一种紧绷的、准备攻击的状态!林晚这不顾一切的飞扑,在他混乱扭曲的感知中,竟与无数次预兆里那辆撞来的卡车瞬间重合!

危险!攻击!行刑!

冰冷的意志瞬间压倒了一切残存的清明!

“死——!”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如同野兽濒死咆哮的嘶吼从苏砚喉咙里迸发出来!他那早已被行刑者意志驱动的左手,五指如钩,带着全身失控的力量和积压的毁灭欲望,狠狠地、闪电般地挥了出去!

目标——林晚纤细脆弱的脖颈!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骨裂声,在混乱的现场、喷涌的水声中,清晰地响起!

时间,真的凝固了。

林晚前扑的动作骤然定格。她脸上的泪水、泥污、还有那一瞬间因为看到希望而亮起的光芒,都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仿佛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她伸向苏砚的手,还悬在半空。

然后,她眼中的光,像被狂风吹灭的烛火,迅速地黯淡下去。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软软地、像一袋被丢弃的棉花,向后倒去。

“噗通。”

她仰面摔倒在冰冷潮湿、布满碎石和污水的地面上。脖子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黑发凌乱地铺散在污水中,那双曾经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向渐渐被黑暗吞噬的紫灰色天空。鲜血,从她扭曲的嘴角和脖颈断裂处,慢慢地、无声地涌出,在污水中晕开,像一朵绝望绽放的彼岸花。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喷涌的水柱、远处隐约的警笛、围观者的惊呼…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苏砚的视野里,只剩下林晚倒下的身影,以及那迅速扩大的、刺目的鲜红。

他僵在原地,挥出的左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指尖微微颤抖着,似乎还残留着击碎颈骨那瞬间的触感——冰冷、脆弱、以及…毁灭的实感。

冰冷。

一种前所未有的、冻结灵魂的冰冷,从心脏最深处爆炸开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比献祭灵魂时的虚无寒冷更甚,比天道反噬的灼痛更深。那是彻底的空洞,是比死亡本身更沉重的死寂。他感觉自己的内脏、骨骼、血液,都在这种极致的冰冷中一寸寸化为齑粉。

“嗬…嗬嗬…” 微弱的、破风箱般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他想嘶吼,想尖叫,想毁灭眼前的一切,包括自己!但喉咙像是被那只行刑的手扼住了,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濒死的喘息。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左臂那道献祭留下的伤口,鲜血流得更欢了,顺着手臂滴落,混入林晚身下那片不断扩大的血泊。

就在这时。

左臂内侧,靠近手肘那片布满新旧焦痕的皮肤,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新的、无比熟悉的剧痛!

不是伤口流血那种尖锐的疼痛,而是从皮肉深处、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灼烧感!如同有一块无形的、烧红的烙铁,正狠狠地按在他的灵魂上!

“滋滋…”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皮肉灼烧声响起。伴随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在左臂上那六道狰狞的焦痕下方,在第七道献祭留下的伤口边缘,一道全新的、深黑色的焦痕,如同地狱之笔的勾勒,正凭空浮现!它比之前任何一道都更深、更黑!边缘翻卷的皮肉瞬间碳化,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那灼烧的剧痛,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血管,疯狂地灼烧着他的神经末梢!

第八道焦痕!

行刑者的烙印!

这一次,是他亲手执行的!用他爱人的血与骨,点燃了这最终的印记!

“啊…啊……” 苏砚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扼杀了挚爱的手,又看向手臂上那八道如同诅咒锁链的焦痕。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属于“苏砚”的光,彻底熄灭了。剩下的,只有一片被鲜血和焦痕覆盖的、永恒的荒芜。行刑者的冰冷意志,如同涨潮的黑色海水,彻底淹没了他残存的意识。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的血红疯狂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非人的、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般的死寂。他不再看地上林晚的尸体,仿佛那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目光投向远处。

城市的天际线,被高楼切割成参差的黑色剪影。在更高、更远的地方,在那片尚未完全被夜幕吞噬的、呈现着压抑紫灰色的天穹深处。

厚重的云层,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后,没有星光,没有月光。

只有一只巨大无比、难以形容其轮廓的非人之眼,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它的瞳孔,是一片旋转的、由无数破碎星辰和凝固的疯狂构成的深渊漩涡。它冷漠地、不带一丝情感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穿透了苏砚空洞的躯壳,精准无比地,凝视着他灵魂深处那刚刚烙下的、第八道焦痕。

冰冷的、毫无感情波动的意念,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直接降临,在苏砚彻底死寂的意识里,清晰地印下两个沉重的字:

“合格。”

苏砚空洞的黑色眼眸,倒映着云层裂缝后那只非人的巨眼。手臂上,第八道焦痕灼烧的剧痛如同活物般搏动。林晚的血,在他脚边无声地蔓延,浸透了他的鞋底。

远处,警笛声撕破夜空,尖锐地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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