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忙音的“嘟嘟”声，如同老李头最后那带着哭腔的恐惧，在陈默耳边尖锐地回响。他僵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带来一丝暖意。那沉甸甸的双肩包靠在脚边，里面是八万美元的现金，此刻却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V’在看着你。
风要来了。
老李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他紧绷的神经。那个懦弱的校工，成了“Voyager”的传声筒！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陈默，就像一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从比特币论坛的Id，到现实中的海城大学学生身份、高利贷担保人、甚至可能刚刚在咖啡馆与林薇的偶遇……他所有的轨迹，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那个“V”的阴影，无处不在！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愤怒和强烈不安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他猛地站起身！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离开海城！这个城市，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被窥视的危险！
他背起沉重的双肩包，快步走出小公园。天际线处，铅灰色的云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蔓延，吞噬着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雨来临前的沉闷和土腥味。隐隐的雷声，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低吼，越来越近。
风要来了。不是比喻。
陈默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去长途客运站，快！”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瞥了一眼后视镜中陈默苍白紧绷的脸，以及那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没多问，一脚油门踩下。车子汇入车流，朝着城北客运站疾驰。
车厢内异常安静。陈默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老李头的电话，林薇手腕上的刺青，deeppocket的威胁，还有背包里这烫手的八万美元……所有的线索如同乱麻，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理智。
“Voyager”到底是谁？是一个组织？还是一个代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他可能的“洞察力”？还是……有更深层的东西？林薇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受害者？知情者？还是……参与者？
他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分析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安全离开！拿到离岸账户信息！转移paypal资金！
他再次掏出那部老旧的诺基亚N73。没有新邮件。那个该死的程序员还没把账户信息发来！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意味着暴露的风险在增加！
他尝试再次拨打“寰宇咨询”的电话。听筒里只有忙音。那个角落里的程序员，如同人间蒸发。
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越收越紧。是巧合？还是……“Voyager”已经对这条线下手了？
“师傅，再快点！” 陈默忍不住催促，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
“老板，前面好像堵了。” 司机无奈地按了下喇叭。前方十字路口，车流排起了长龙。红绿灯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闪烁着，显得有气无力。更远处的天空，云层压得更低，黑沉沉一片，如同倒扣的铁锅。雷声愈发清晰，仿佛就在头顶滚动。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堵车！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焦急地望向窗外。拥堵的车流像瘫痪的血管，缓慢地蠕动着。时间如同被拉长的胶水，粘稠得令人窒息。他下意识地摸向贴身口袋，隔着衬衣布料，那两张A4纸的棱角依旧硌人。这是最后的堡垒，也是最大的负担。
就在这时！
裤兜里的诺基亚N73，再次震动起来！
这一次，不是电话，而是他设置的特殊提示音——有新邮件！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几乎是扑过去一般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迅速解锁屏幕，点开那个简陋的邮箱客户端。
发件人：一个无法追踪的乱码邮箱地址。
主题：Aether holdings - Account Info
附件：一个加密的压缩包文件。
来了！
陈默眼中瞬间爆发出光芒！他立刻点击下载附件。老旧的GpRS网络慢得令人发指，进度条如同蜗牛般缓慢爬行。每一次微小的前进，都伴随着陈默心脏剧烈的跳动和窗外愈发沉闷的雷声。
终于！下载完成！
他迅速输入之前约定的复杂密码（由字母、数字和特殊字符组成），解压！一个pdF文件弹了出来。标题：Aether holdings Ltd. - Account details（以太控股有限公司 - 账户详情）。
文件里清晰地列着：
* 离岸公司注册号。
* 配套的匿名银行账户信息：银行名称（一家位于加勒比海的离岸银行），账户号码（一长串数字），SwIFt代码。
* 在线网银登录地址（一个特殊的.onion暗网链接）。
* 初始登录凭证（用户名和一次性密码）。
最关键的是，在账户余额一栏，赫然显示着：
**可用余额：$105,800.00 USd** （deeppocket结算的款项已到账！）
成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激动瞬间冲垮了陈默紧绷的神经！他成功了！将paypal那笔随时可能暴露的巨款，安全地转移到了这个匿名的、受离岸法律保护的堡垒之中！这十万多美元，终于真正成为了他可以掌控的、相对安全的弹药！
他迅速将pdF文件里的关键信息——账户号码、SwIFt代码、网银登录地址和凭证——用纸笔抄录下来（不敢在手机或电脑上保存）。然后，他用手机自带的文件粉碎功能，将邮件和压缩包彻底删除。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道惨白的、撕裂天幕的闪电骤然劈下！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炸雷在头顶轰然炸响！仿佛整个天空都塌陷了下来！
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倒泻，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出租车顶棚和车窗上，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声！瞬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视线被狂暴的雨幕彻底遮蔽！车流彻底停滞，喇叭声、咒骂声被淹没在暴雨的轰鸣中。
“操！这鬼天气！” 司机骂了一句，打开了雨刮器。最高速的雨刮疯狂摆动，却也只能在挡风玻璃上划开两道短暂的水痕，瞬间又被更大的水流覆盖。窗外，一切都变成了模糊晃动的影子。
陈默的心却沉了下去。不是因为暴雨。而是因为刚才那短暂下载和解密过程中，他无意间瞥到了邮件正文里的一行小字：
＞ **注意：账户设立初期，资金流动需通过‘深蓝’（deep blue）通道进行初步审核。此过程由合作方自动完成，通常不超过24小时。在此期间，资金状态为‘处理中’，无法操作。**
“深蓝”（deep blue）通道？
初步审核？
资金状态“处理中”？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住陈默的心脏！他立刻重新登录那个离岸银行的暗网地址（使用tor浏览器），输入刚刚抄录的凭证。
页面加载缓慢。终于，登录成功。
账户概览页面显示：
**账户名称：Aether holdings Ltd.**
**账户余额：$105,800.00 USd**
**状态：处理中 (processing)**
**备注：资金由‘深蓝’通道转入，审核中。预计完成时间：2010-09-04 09:00 Gmt。**
“处理中”！无法操作！
“深蓝”…… deep blue……
这个名称，如同闪电般击中了陈默的记忆！前世，在华尔街最隐秘的圈子里，曾流传过一个代号“深蓝”的传说——一个游走在全球金融监管灰色地带、专门为顶级资本提供跨境资金“特殊”流转服务的影子组织。他们如同深海中的幽灵潜艇，踪迹难寻，能量巨大，甚至能短暂扭曲某些清算系统的规则！
deeppocket…… deep blue……
这两个名字之间，仅仅一字之差！是巧合？还是……根本就是同一股势力，或者至少是紧密的同盟？！
陈默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以为他逃出了deeppocket的赌桌，将钱转移到了安全的堡垒。却没想到，对方早已在堡垒的入口处，布下了新的陷阱！“深蓝通道”的审核，就是对方预留的后门！一个可以随时冻结、甚至再次吞噬他资金的合法借口！
他们根本没想放过他！所谓的结算，所谓的“两清”，不过是麻痹他的烟雾弹！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牢牢控制住他这笔刚刚到手的“弹药”，逼他就范！或者……在他最松懈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恐惧再次交织！陈默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处理中”状态，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老板，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前面彻底堵死了！” 司机无奈地回头，“客运站估计也发不了车了。你看……”
陈默猛地回过神，看向窗外。雨势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狂暴。街道已经变成了浑浊的河流，低洼处积水迅速上涨。视线所及，一片末日般的景象。这种天气，长途车停运是必然的。
他必须立刻改变计划！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熬过这24小时的“审核期”！同时，必须尽快将贴身口袋里那两张纸上的比特币私钥，转移到更安全、更可控的地方！纸钱包在暴雨中太脆弱了！
“去最近的……好一点的酒店。要高层，视野开阔的。” 陈默迅速做出决定。高层酒店相对安全，便于观察，也方便紧急撤离。
“好嘞！” 司机应了一声，艰难地在几乎停滞的车流中调转车头，朝着市中心高档酒店区的方向，在暴雨和积水中缓慢挪动。
车子如同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在狂暴的雨幕和拥堵的车流中艰难前行。每一次刹车，积水都溅起巨大的水花。陈默靠在车窗边，目光穿透模糊的雨帘，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辆停在路边的车，每一个在暴雨中模糊的人影，都可能是潜在的威胁。
暴雨疯狂地冲刷着城市，仿佛要将一切痕迹都抹去。而陈默心中的风暴，比窗外的更加汹涌。他刚刚建立的新锚点，看似坚固的离岸堡垒，却被“深蓝”的阴影悄然渗透。十万美金被困在审核的囚笼中。而他的行踪，在这暴雨的掩护下，是否真的能隐藏？
车子终于拐进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前方不远处，一座灯火通明、气势恢宏的五星级酒店——“君悦酒店”的巨大招牌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就这里了，老板。” 司机如释重负。
陈默付了远超车费的钱，推开车门。冰冷的暴雨瞬间将他浇透！他拉紧双肩包的背带，低着头，顶着狂风暴雨，快步冲向酒店金碧辉煌的旋转门。
温暖的灯光，干燥的空气，彬彬有礼的门童……奢华的环境与外面的末日景象形成鲜明对比。陈默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在额头上，水滴顺着衣角不断滴落在地毯上，显得格格不入。但他毫不在意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径直走向前台。
“一间大床房，高层，安静。要快。”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同时将身份证和几张湿漉漉的百元钞票放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
前台小姐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和鼓鼓囊囊的背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办理。“好的先生，请稍等……您的房间在28层，2818。这是房卡。电梯在您右手边。”
陈默抓起房卡，没有一句废话，转身就走。湿透的鞋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留下深色的水渍。他快步走向电梯间。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衣物滴水的声音。他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10…15…20……神经依旧高度紧绷。他需要尽快进入房间，检查环境，然后……
“叮。”
28层到了。电梯门无声滑开。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灯光柔和，空无一人，异常安静。
陈默快步走向2818房间。刷卡，开门。
房间宽敞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在暴雨中模糊的轮廓。但他无暇欣赏。反手锁门，挂上安全链！将沉重的双肩包扔在沙发上！他第一时间冲到窗边，唰地一声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做完这一切，他才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毯上。巨大的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冰凉。
暂时……安全了？
他摸向贴身口袋。那两张A4纸，虽然被雨水浸湿了边缘，但核心的私钥文本和二维码依然清晰。这是他现在唯一真正、完全掌控的财富。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出纸笔，准备立刻着手将纸钱包里的比特币，转移到一个他完全掌控的、多重加密的本地冷钱包里。这是当务之急！
然而，就在他拉开椅子，准备坐下时——
“咚咚咚！”
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陈默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冰水浇头！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谁？！
他才刚刚进来不到五分钟！前台？服务员？不可能这么快来打扫！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走廊柔和的光线下，站着一个身影。
不是酒店服务员。
而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挺拔、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他的手里，没有托盘，没有工具，只有一部屏幕亮着的手机。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倾听门内的动静。
更让陈默瞳孔骤缩的是——
那个男人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样式简洁的腕表。而在腕表的表带下方，靠近袖口的地方，隐约露出了一小截深蓝色的、线条简洁的刺青图案。
一个抽象的、大写英文字母 **“V”** 的形状！
深蓝的“V”，如同索命的印记，在这暴雨倾盆的夜晚，终于露出了它冰冷的獠牙，堵在了他刚刚以为安全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