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姑苏,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寒意之中。吴王宫阙的飞檐下,风声呜咽,仿佛预示着不祥。孙武的府邸内,炭火在青铜兽炉中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林越眉宇间凝结的忧虑。
“先生,探子回报,越国境内近来多有异动。勾践旧臣文种、范蠡等人频繁往来于会稽山间,似在密谋什么。且越地近来广积粮草,暗中招募壮丁,其心叵测啊。”林越将一份绢帛简报递给正在品茗的孙武。
孙武接过,目光扫过其上密报,神色凝重。他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他低声吟诵着《火攻篇》中的警句,“勾践此人,深谙此道。他忍辱至此,所图绝非苟安。夫差大王只看到他表面的驯服,却看不到那温顺皮囊下,隐藏着何等炽烈的复仇之火。”
林越深以为然,补充道:“正是‘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但亡国之恨,刻骨铭心,岂是区区臣服姿态所能化解?大王如今沉溺于霸业虚名,听信伯嚭谗言,对勾践已无半分戒备,此实乃心腹大患。”他心中暗叹,历史的车轮正沿着既定的轨迹,朝着那个令人扼腕的结局碾去,而自己与孙武,虽洞若观火,却似乎无力回天。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宫中服饰的侍从匆匆而入,神色带着几分怪异,躬身禀报:“孙将军,林先生,宫中传出消息……越王勾践,他……他今日竟为大王尝粪诊疾了!”
“什么?”孙武和林越几乎同时站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侍从详细道来:原来夫差近日染恙,卧床不起。勾践闻讯,竟通过太宰伯嚭向夫差请求,愿以古法尝粪辨疾,以表忠忱。在夫差和众多侍从惊愕的注视下,勾践面无难色,亲自尝了夫差的粪便,而后断言大王之疾乃因“谷味逆时气”,不久便可痊愈,并说了许多吉利话。夫差本就因病中心情郁结,见勾践如此“忠诚”,对比伍子胥平日里的逆耳忠言,心中天平彻底倒向勾践和伯嚭一方,大为感动。
消息传来,孙武书房内一片死寂。炉火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林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他猛地看向孙武,急声道:“先生!勾践竟能忍辱负重至此!尝粪之事,非常人所能为!此人意志之坚,野心之巨,已昭然若揭!‘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他如今身处绝境,行事愈发狠绝。一旦放虎归山,必是吴国大患!我们必须立刻进宫,无论如何也要劝谏大王,万万不可释放勾践!”
孙武的脸色亦是前所未有的阴沉。他负手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凋零的树木,缓缓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等知勾践,然大王已不愿‘知’矣。伯嚭擅宠,蒙蔽圣听,子胥屡次强谏,已遭大王厌弃。如今勾践以此自辱之举表‘忠心’,正合大王骄矜之心。此时进言,非但无用,恐适得其反。”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勾践回国,纵容越国坐大吗?”林越心有不甘,历史的阴影重重压在他的心头。
孙武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虽知不可为,亦当尽人臣之本分。你我即刻进宫,但言辞需格外谨慎,且看天意吧。”
然而,孙武和林越甚至连夫差的面都未能见到。宫门守卫恭敬却坚决地拦住了他们:“大王有令,龙体欠安,需静心休养,今日不见任何臣工。尤其……尤其是关于越国之事,大王说,不必再议。”
冰冷的宫门隔绝了内外,也仿佛隔绝了理智与忠言。孙武站在巍峨的宫墙下,仰望着那一片沉郁的天空,长长叹息一声:“‘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今大王愠于子胥之直,喜于勾践之谀,怒喜皆由小人起,国之危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林越跟在孙武身后,看着这位毕生追求“安国全军之道”的兵圣略显佝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深知,孙武并非不懂权变,而是对这片倾注了心血的土地,对那位曾寄予厚望的君王,尚存最后一丝期望。而这丝期望,此刻也被那扇紧闭的宫门彻底击碎。
果不其然,数日后,吴王夫差正式下诏,以勾践“忠顺可嘉,能守臣节”为由,赦其罪,允其返回越国,继续统领越地,向吴称臣纳贡。
诏书颁布之时,姑苏城内,伯嚭一党弹冠相庆。而孙武府中,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越得到确凿消息后,快步走入孙武的书房,只见孙武正站在那幅巨大的东南形势图前,目光死死盯着越国所在的位置。
“先生,诏书已下,勾践不日即将启程。”林越的声音干涩。
孙武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指,点在地图上“会稽”二字之上,指尖微微颤抖。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蕴藏着巨大的风暴:“林越,你看这东南之地。勾践归国,如同蛟龙入海。‘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如今,勾践在暗处‘庙算’,秣马厉兵,忍辱负重;而我吴国,却在明处醉生梦死,自毁长城。得失多寡,已判若云泥!”
他猛地转身,眼中是林越从未见过的痛惜与锐利:“我等皆知,‘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越国如今虽小虽弱,然勾践有此坚忍,国中又有范蠡、文种等贤才辅佐,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夫差今日之仁,实为明日吴国覆亡之祸根!‘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而大王他……他已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林越看着激动的孙武,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轻声道:“先生,是否要再联络伍子胥大夫?或许……”
孙武疲惫地摆了摆手,打断了林越:“子胥性情刚烈,屡次强谏,早已触怒大王。我等此时再与他联袂,非但无济于事,反而可能加速祸患。罢了,罢了……”
他走回案前,提起笔,想要在竹简上写下什么,却久久未能落笔。最终,他掷笔于案,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如今大王已深陷‘三患’,吴军虽强,亦将为之所縻。林越,我等需早做打算了。”
窗外,秋风更紧,卷起枯叶,打着旋儿,飘向不可知的远方。释放勾践的决定,如同一道深刻的裂痕,已经在吴国看似强盛的根基上悄然蔓延。孙武和林越都明白,一个可怕的敌人,已经获得了喘息之机,而吴国的黄昏,或许就从这一刻开始悄然降临。未来的道路,注定充满了荆棘与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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