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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化处理”在继续。

每一次被送入那个布满仪器的房间,苏晚都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砧板上的肉,接受着精密的切割和调试。电流刺入神经的酥麻感逐渐变得熟悉,但她内心的抗拒却与日俱增。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思维确实变得更加“稳定”和“清晰”,那些因真相冲击而产生的剧烈情绪波动被强行压制、抚平,但这种平静之下,是一种令人不安的虚无感,仿佛一部分鲜活的自我正在被悄然剥离。

她不敢表露丝毫异样,在吴博士面前,她表现得越来越“配合”,甚至偶尔会主动询问一些关于“钥匙”机制的非核心技术问题,显露出一种被“伟大目标”吸引的假象。吴博士对她的“进步”似乎颇为满意,言语间偶尔会透露出更多关于“方舟”和“遗产”的碎片信息。

她得知,“方舟”并非唯一基地,只是一个移动的研究前哨。“暗影商会”的触角遍布全球,其历史远比李维星的时代悠久,追求的是一种被称为“绝对理性秩序”的终极目标,而“忏悔录”及其背后的生物信息技术,被他们视为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工具之一。

这些信息让苏晚不寒而栗。这是一个比李维星危险无数倍的组织。

与此同时,她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个送饭的白大褂女人身上。她称她为“林医生”(从吴博士偶尔的称呼中得知)。苏晚不再只是被动地接受检查,开始尝试更细微的互动。

她会因为“稳定化处理”后的轻微不适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脆弱,会在林医生检查时“无意间”提及对故乡、对过去平静生活的怀念(当然是经过伪装的版本),甚至会“不小心”在对方递水时,让冰冷的手指短暂触碰对方的手背,传递一丝看似无意的、寻求温暖的信号。

林医生依旧沉默,但苏晚敏锐地捕捉到,她停留的时间比之前稍长了那么几秒,眼神里那种程式化的冰冷,偶尔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尤其是在苏晚提及“想念阳光”和“害怕一直待在这冰冷的地方”时。

这是一个内心并非完全铁板一块的人。苏晚像最耐心的猎人,一点点地投喂着微小的、看似无害的诱饵,试图在那冰封的心湖上,凿开一丝裂痕。

转机出现在第三次“稳定化处理”之后。

那次处理似乎强度更大,苏晚从仪器上下来时,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林医生上前扶住她,苏晚顺势将大部分重量倚靠过去,手指无力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对不起……我……有点晕……”她的声音气若游丝,额头抵在林医生穿着白大褂的肩膀上,冰冷的布料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林医生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立刻推开她。苏晚能感觉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紧绷,以及……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放轻了的呼吸。

“你需要休息。”林医生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扶着她的手力道却稍微放柔了一些。

“林医生……”苏晚抬起头,眼眶泛红,带着一种迷惘和恐惧,“这些处理……会不会……改变我?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不像自己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对“处理”的恐惧。

林医生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最终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低声道:“这是必要的程序。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项目的成功。”

她没有否认“改变”的可能性。

苏晚心中一动,知道裂痕已经出现。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顺从地被扶回囚室。在林医生转身离开时,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林医生……这里,只有你还会扶我一下。”

林医生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

门关上后,苏晚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刚才的表演耗尽了她的心力,但值得。她确信,林医生并非完全认同“暗影商会”的做法,至少对将她这样一个“活人”作为工具进行“校准”心存疑虑。这是她可以利用的弱点。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继续着她的“驯服”表演,同时更加细致地观察着“方舟”的运作规律。她发现,每天凌晨四点左右,船上会进行一次短暂的换岗和系统自检,那时的守卫会相对松懈,某些非核心区域的监控也可能存在几秒钟的盲区。

她还通过倾听门外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对话,大致判断出她所在区域的位置和结构。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短暂脱离监视,接触到船内通讯或获取更多信息的机会。

机会来得比她预想的要快,也更具风险。

那天,吴博士面色凝重地告诉她,最后一次“稳定化处理”需要接入更高强度的能量场,以彻底激活并稳固“钥匙”的全部潜能。这个过程有一定风险,需要她保持绝对的精神集中和身体放松。

苏晚心中警铃大作。最后一次?彻底激活?她有种预感,一旦完成这次处理,她可能就真的不再是自己了。

处理被安排在当晚进行。

躺在那个冰冷的平台上,看着环形设备内部开始汇聚越来越刺眼的幽蓝光芒,苏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强大的能量场开始笼罩她,如同无形的巨手挤压着她的意识和身体,那种被外来力量强行侵入、改造的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百倍!

她紧咬牙关,集中全部意志抵抗着那种被“格式化”的恐惧。不!她不能失去自我!

就在能量场达到峰值,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要被撕碎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的、来自船体深处的巨响猛然传来!整个房间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灯光疯狂闪烁!

是爆炸?!来自引擎室或者别的关键部位?!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能量场的稳定输出,设备发出过载的嗡鸣,幽蓝光芒瞬间变得不稳定,胡乱闪烁!

“怎么回事?!”吴博士惊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报告!第三动力舱发生不明原因爆燃!火势已控制,但部分系统受到影响!”通讯器里传来焦急的汇报。

混乱!这是天赐良机!

苏晚几乎在摇晃停止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她猛地从平台上滚落在地,假装被爆炸震晕,蜷缩在设备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房间门被猛地推开,吴博士和技术人员冲了进来,显然更关心设备和外面的情况。

“检查设备状态!确保‘钥匙’安全!”吴博士厉声命令,同时快步走向通讯器询问详细情况。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爆炸和吴博士吸引的短暂瞬间,苏晚如同潜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贴着墙壁,溜出了开启的房门!

走廊里一片混乱,警报灯旋转,人员奔跑呼喊。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从核心实验室溜出来的“囚犯”。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知道自己只有极短的时间。她按照之前观察的记忆,朝着与囚室相反的方向——可能是通讯中心或者资料室的方向狂奔!

她需要找到能与外界联系的东西,或者找到关于“暗影商会”、“忏悔录”以及她父亲研究的更多核心资料!

她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穿梭,避开匆忙奔走的人员。幸运的是,爆炸似乎造成了不小的混乱,许多区域的自动门禁出现了短暂的失效。

她推开一扇虚掩的、标着“档案室(受限)”的金属门,闪身进去。

里面是一排排闪烁着指示灯的服务器机柜和几个控制终端。就是这里!

她迅速冲到最近的一个终端前,屏幕还亮着,似乎之前的操作者因为爆炸匆忙离开了。她尝试操作,但需要权限密码。

怎么办?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终端旁边的一个工作台上——那里放着一个打开的、似乎正在被分析的数据板,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她父亲那份熟悉的研究手稿的扫描件!旁边还有几份标注着“李维新-‘钥匙’改造实验记录”的加密文件!

她的呼吸几乎停止!就是这些!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那个数据板,试图将其关闭并带走。但数据板似乎设置了生物锁,在她触碰的瞬间,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糟了!

苏晚脸色一变,扔下数据板,转身就想跑!

但已经晚了!档案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两个持枪的守卫冲了进来,枪口瞬间对准了她!

“别动!”

苏晚僵在原地,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心沉到了谷底。功亏一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

是林医生!

她看着被枪指着的苏晚,又看了一眼响起警报的数据板,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两个守卫快速说道:“吴博士命令!实验室受到爆炸影响,‘钥匙’状态不稳定,需要立刻带回进行紧急检查!这里交给我处理!”

守卫愣了一下,显然有些犹豫。

“这是最高优先级命令!耽误了‘钥匙’的稳定,你们担待得起吗?!”林医生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守卫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收起了枪,对着林医生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档案室。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苏晚和林医生两人。

苏晚惊魂未定地看着林医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林医生快步走到终端前,快速操作了几下,关闭了数据板的警报,然后将其彻底关机。她转过身,看着苏晚,眼神极其复杂,有挣扎,有恐惧,也有一丝决绝。

“你不该来这里。”林医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颤抖,“快回去!在他们发现之前!”

“为什么帮我?”苏晚紧紧盯着她。

林医生避开了她的目光,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我……我只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而不是……把人变成工具。”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白大褂口袋里快速掏出一个小巧的、类似U盘的东西,塞到苏晚手里。

“这里面……有一些你可能想知道的……关于你父亲,以及……他们真正目的的碎片资料。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现在,快走!顺着来的路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我们都会死!”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推着苏晚,将她推出了档案室,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苏晚握着手中那个冰冷的、仿佛带着林医生体温和巨大风险的U盘,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心脏狂跳。

裂痕,终于变成了突破口。

火种,已经被点燃。

她不敢停留,按照林医生的指示,迅速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她将U盘小心翼翼地藏进了内衣最隐蔽的夹层。

当她气喘吁吁地回到囚室区域附近时,正好遇到带着人匆匆赶来的吴博士。

“苏晚!你跑到哪里去了?!”吴博士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

苏晚立刻做出惊魂未定的样子,捂着胸口,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刚才爆炸,我好害怕……门好像被震开了……我就跑了出来……外面好乱……我找不到路……”

她恰到好处地展示着自己的“脆弱”和“惊慌”,与一个受到惊吓的、无助的“钥匙”形象完美契合。

吴博士狐疑地打量着她,又看了看她空无一物的双手和身上,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爆炸造成的混乱确实给了她合理的借口。

“下次没有命令,不许离开房间!”吴博士最终没有深究,或许是“钥匙”的稳定性更重要,或许是爆炸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带你回去!最后一次处理推迟到明天!”

苏晚被“押”回了囚室。

门关上后,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缓缓滑坐在地,这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

太险了。

但值得。

她摸了摸胸口那个隐藏的U盘,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暗影商会”,吴博士……你们以为已经完全掌控了我这把“钥匙”吗?

恐怕你们没想到,这把“钥匙”的内部,已经开始孕育反抗的利刃了。

深海囚笼的裂痕,正在悄然扩大。而苏晚,这个一次次从绝境中逃脱的前妻,已经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抓住了第一缕可能焚毁一切的火光。

下一次逃跑的序幕,或许将由她亲手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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