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鬼。”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射入陈默的胸膛，让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瞬间凝固了一瞬。加密通讯器屏幕的微光映在他脸上，眼神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过船上的每一个人。
阿杰、小斌、水鬼，以及瑟瑟发抖的高俊。
阿杰和小斌是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经历过无数次枪林弹雨，信任是刻在骨子里的。但傅斯年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行动屡次暴露，对方总能快人一步，内部必然出了问题。
水鬼？这个突然出现的“工匠”手下，身份信物无误，暗号正确，但他的时机是否太过巧合？他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是否也可能用来布置陷阱？
甚至……高俊？这个他们拼死救出来的人，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诱饵？他的恐惧，他的犹豫，是否都是精湛的表演？
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脑海。陈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通讯器收回口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全身的肌肉已经悄然绷紧，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此刻，他谁都不能完全信任。
“情况不对。”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船上的几人能听见，“对方的巡逻规律和封锁力度，不像常规搜索，更像是有明确目标区域的拉网。”
水鬼眉头微蹙，点了点头：“确实。他们好像知道我们大致在这一片区域，正在逐步压缩空间。我们藏不了多久。”
阿杰和小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同样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另一条支流安全吗？”陈默看向水鬼，目光看似平静，实则是在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丝反应。
“那条支流水流复杂，暗礁多，但可以绕过主河口。”水鬼回答得很快，语气没有太多波澜，“风险在于，如果对方在那条支流也设了埋伏，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他的回答合情合理，没有刻意引导，也没有过度保证。
“有没有其他选择？”陈默再问。
“要么退回丛林，但陆路更危险，‘血鳄’的地面部队可能已经展开搜索。要么……在这里等到天亮。”水鬼摇了摇头，“天亮后，我们暴露的风险会呈几何级数增加。”
进退维谷。
陈默沉默了片刻，感受着沼泽地令人窒息的闷热和空气中腐烂的气味。探照灯的光柱依旧在不远处的水道上来回扫射，快艇的马达声如同催命符。
“不能等。”陈默最终做出了决定，“走支流。阿杰，你负责船头警戒。小斌，注意侧翼和后方。水鬼，你来掌舵，尽量避开可能设伏的点位。”
“明白。”几人低声应道。
水鬼再次启动引擎，气垫船发出轻微的低鸣，缓缓调转方向，朝着与主河道相反、更加幽深阴暗的一条狭窄支流驶去。
支流两岸的红树林更加茂密，虬结的根系如同怪物的触手伸入水中，船只在其中穿行，需要极高的技巧。月光几乎被完全遮蔽，只有水鬼头盔上的微光夜视仪和队员们枪械上的战术手电提供着有限的光亮。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都紧握着武器，手指虚扣在扳机上，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高俊蜷缩在船底，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因为恐惧而发出声音。
陈默的注意力一半放在外部环境，另一半则始终萦绕在“内鬼”两个字上。他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细微动作和表情。
阿杰半蹲在船头，身体随着船只轻轻晃动，枪口稳定地指向前方，没有任何异常。
小斌靠在船尾，不时回头观察后方，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动作专业而警惕。
水鬼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船只，在复杂的河道中灵巧地穿梭，似乎对这片水域的确了如指掌。
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陈默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这是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
船只行驶了约莫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弯道，弯道另一侧似乎传来微弱的水流声，像是有一条更小的溪流汇入。
就在气垫船即将驶过弯道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沼泽的死寂！子弹打在气垫船左侧的水面上，溅起一朵水花！
“有埋伏！”阿杰低吼一声，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就已经判断出子弹来袭的大致方向，手中的紧凑型冲锋枪立刻喷出火舌，朝着左前方一片茂密的红树林树冠进行压制射击！
“哒哒哒……”
子弹扫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不是‘血鳄’的风格……是狙击手！”小斌立刻判断道，“水平很高，刚才那一枪是警告或者试射！”
“冲过去！”陈默当机立断。在这种狭窄水域被狙击手盯上，停留就是等死！
水鬼猛地将动力推到底，气垫船发出一声咆哮，加速向前冲去！
“砰！砰！”
又是两枪！一枪打在了船体右侧的橡胶护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另一枪则擦着阿杰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浪让他头皮发麻！
对方不止一个狙击手！而且枪法精准得可怕！
“十点钟方向！树冠！”阿杰一边更换弹匣一边大喊。
小斌立刻调转枪口，配合阿杰进行火力压制。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那片区域，打得枝叶纷飞。
陈默没有开枪，他的目光如同雷达般快速扫视着周围。他在寻找，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内鬼”在此时可能露出的马脚。是通讯？是某种暗号？还是引导性的动作？
然而，没有。阿杰和小斌在拼命反击，水鬼在全力操控船只规避，高俊吓得魂不附体。每个人的反应都符合他们的身份和处境。
难道内鬼不在这里？或者，他隐藏得比自己想象的更深？
气垫船凭借速度强行冲过了弯道，将狙击手的射界暂时甩在身后。但所有人都知道，危机远未解除。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走这条支流？”小斌喘着粗气问道，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条路线是临时决定的！”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陈默！
没错！选择这条支流是抵达安全屋后，根据实际情况临时决定的。除非对方能未卜先知，否则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的行踪一直被实时监控着！
定位器！
陈默猛地看向高俊！他塞在高俊外套里的那个微型追踪器！
他一把将高俊从船底拉起来，不顾他的惊叫，迅速在他外套夹层里摸索。很快，他摸到了那个比指甲盖还小的硬物。
但就在他准备将追踪器取出的瞬间，他的动作顿住了。
不对。
如果仅仅是追踪器的问题，傅斯年不会用“内鬼”这个词。追踪器是死物，内鬼指的是活人！而且，对方能如此精准地在这个弯道设伏，说明他们不仅知道位置，还提前预判了路线！这需要内鬼的配合！
陈默的目光再次扫过船上几人，最终落在了水鬼身上。
是他吗？“工匠”派来的人？如果“工匠”本身就已经被渗透，或者水鬼是假冒的呢？
“水鬼，”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需要更换路线。立刻离开这条支流，找地方上岸。”
水鬼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上岸？现在上岸等于自投罗网！‘血鳄’的地面部队肯定在往这边赶！”
“执行命令！”陈默的语气不容置疑，同时手中的枪口微微调整了角度，看似无意，实则隐隐罩住了水鬼的后心。
这是一个试探。
如果水鬼是内鬼，他可能会拒绝，或者试图引导继续沿水路前进。
水鬼沉默了一秒，然后猛地一打方向，气垫船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船头撞开一片茂密的水生植物，朝着右侧一处看似无法通行的沼泽岸边冲去！
“你干什么？！”阿杰惊呼。
“不是要上岸吗？这里是唯一可能勉强上去的地方！”水鬼低吼道，操控着船只狠狠“撞”向岸边松软的泥滩。
气垫船的前半部分冲上了泥滩，停了下来。
“快！下船！”水鬼第一个跳下船，踩在及膝深的淤泥里。
陈默紧随其后，同时一把将高俊拖了下来。阿杰和小斌也迅速跳下，以战斗姿态警戒四周。
就在这时——
“咻——轰！”
一枚火箭弹拖着尾焰，从他们刚才经过的支流上游方向呼啸而来，精准地命中了他们遗弃在岸边的那艘气垫船！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火焰冲天而起，破碎的船体碎片和泥水四处飞溅！
强烈的冲击波将刚刚上岸的几人全部掀翻在地！
如果他们还留在船上，此刻已经粉身碎骨！
陈默在泥地里滚了几圈，甩掉头上的污泥，心中骇然！对方不仅安排了狙击手，竟然还动用了重火力！这是铁了心要让他们葬身于此！
他看向同样狼狈不堪、从泥水里爬起来的水鬼。刚才如果不是水鬼果断执行命令，强行靠岸，他们此刻已经……
水鬼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看向陈默，眼神复杂：“现在相信我了？”
陈默没有回答，但心中的疑虑暂时减轻了大半。水鬼刚才的举动，等于是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内鬼不会这么做。
但那个内鬼到底是谁？他在哪里？
“不是他……那会是谁？”陈默的大脑飞速运转。知道他们临时改变路线前往“渔人码头”的，只有傅斯年、他自己，以及……负责通讯联络的……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正在检查装备的阿杰和小斌。
小斌似乎扭到了脚，正皱着眉头活动脚踝。阿杰则在快速检查自己的武器，确认没有在爆炸中损坏。
是负责与傅斯年保持加密通讯联系的阿杰？还是……
陈默不敢再想下去。多年的战友之情，让他不愿意怀疑其中任何一人。但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内鬼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他们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
“追踪器……”陈默深吸一口气，终于将高俊外套里的那个微型追踪器取了出来，但没有立刻摧毁。他需要一个诱饵。
“他们肯定还会追上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水鬼催促道，他看了一眼身后燃烧的船骸和逐渐逼近的快艇马达声，“往丛林深处走！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暂时躲藏！”
陈默点了点头，将追踪器悄悄塞进了旁边一簇茂密的灌木丛中。他希望这个小小的装置，能误导追兵一段时间。
“走！”
五人（加上高俊）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更加阴暗潮湿、危机四伏的红树林沼泽深处。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和越来越近的敌人。
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内鬼”，如同一条毒蛇，依旧潜伏在他们身边，等待着下一个发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信任已经破裂，危机四伏的沼泽，成为了考验人性与忠诚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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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氏集团总部，深夜。
傅斯年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上面显示着东南亚那个区域的卫星地图（经过特殊渠道获取的有限信息），以及陈默最后发回的“渔人码头”大致位置。代表陈默小队的光点已经很久没有移动，通讯也一度中断。
“内鬼”的消息，是他安插在傅宏盛身边的一个极其隐秘的眼线，冒着暴露风险传来的。信息只有这两个字，没有更多细节。这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是谁？是陈默身边那两个跟了他多年的手下之一？还是“工匠”那边出了问题？亦或是……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但作为领导者，他必须考虑所有可能性。
林氏暂停合作带来的风波刚刚暂时压下，他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稳住了部分董事，但内部的暗流涌动更加剧烈。傅宏盛一系的人，最近活动频繁，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进来的是他的首席技术官，也是他绝对的心腹之一——赵岩。赵岩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傅总，我们截获到一段经过高度加密的境外通讯信号，源头疑似在东南亚那个区域，接收方……指向二爷（傅宏盛）名下的一家海外空壳公司。”赵岩将平板递给傅斯年，“信号内容无法完全破译，但里面反复出现了‘清理’、‘坐标’和‘不惜代价’等关键词。”
傅斯年看着平板上那些杂乱的电信号代码，眼神冰冷。果然是他！傅宏盛不仅与陆铭勾结，甚至直接参与了这次针对高俊的灭口行动！
“能定位具体坐标吗？”
“很难，对方使用了跳频和伪装技术，而且时间很短。只能确定大致区域，和陈队最后所在的位置有重叠。”赵岩回答道。
傅斯年沉默了片刻。陈默那边情况不明，内鬼未除，外部强敌环伺。
“启动‘备用方案’。”傅斯年沉声道。
赵岩愣了一下：“傅总，那个方案需要动用我们在那边最后的底牌，而且风险极大……”
“顾不了那么多了。”傅斯年打断他，“高俊必须活着回来，他是关键。同时……”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把我们掌握的，关于傅宏盛与‘创世纪’项目关联的间接证据，匿名发给几位摇摆不定的元老和监管部门的某个邮箱。”
赵岩吃了一惊：“傅总，这会引起内部地震！而且没有直接证据，恐怕……”
“我要的就是地震。”傅斯年语气森然，“水浑了，鱼才会跳出来。既然他们想玩大的，那我就奉陪到底。先把水搅浑，为我们争取时间，也给陈默他们创造机会。”
这是兵行险着。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揭露傅宏盛，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但傅斯年已经别无选择，他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被动局面。
“是，我马上去办。”赵岩不再犹豫，转身离去。
傅斯年再次将目光投向电子屏幕，那个静止的光点让他心头沉重。
陈默，你们一定要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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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亚，沼泽深处。
陈默一行人跟着水鬼，在几乎无法下脚的淤泥和盘根错节的植物间艰难跋涉了将近一个小时。每个人的体力都消耗巨大，高俊更是几乎被拖着走，意识都有些模糊。
终于，水鬼带领他们来到了一处稍微干燥些的高地，高地背后是一个被藤蔓遮掩了大半的、天然形成的岩洞。
“这里暂时安全，可以休息一下。”水鬼喘着气说道，“洞口有伪装，不易被发现。”
几人鱼贯进入洞穴。洞穴不大，但足够容纳他们五人，里面相对干燥，空气中也少了那股腐臭味。
阿杰和小斌立刻在洞口布置了简易的警戒装置。陈默则让高俊靠在岩壁上休息，给他喝了点水。
水鬼检查了一下洞穴内部，确认没有危险后，走到陈默身边，压低声音：“陈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带着高工，我们速度太慢，目标太大。必须想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或者找到更安全的交通工具。”
陈默点了点头。他何尝不知。他再次尝试启动通讯器，但信号依旧被屏蔽或者干扰，无法联系傅斯年。
“内鬼的问题……”水鬼欲言又止。
陈默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他现在无法对任何人透露这方面的信息。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岩壁上喘息的高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数据……不在我身上……”
陈默和水鬼立刻看向他。
“你说什么？”陈默蹲下身。
“那个U盘……我藏起来了……不在东南亚……”高俊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我离开之前……我把它寄存在……苏辰和我以前常去的一家图书馆……的电子储物柜里……用的是晚晚的生日作为密码……”
陈默心中一震！苏辰和高俊以前常去的图书馆？那应该是在国内！
“哪个图书馆？”
“市……市中心的那家……‘时光书屋’……”高俊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名字。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如果高俊遭遇不测，只要找到那个U盘，依然可能掌握关键证据！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陈默紧紧盯着他。
高俊摇了摇头：“只有……只有我知道……连苏辰……我都没来得及告诉……”
陈默稍微松了口气。这或许是扭转局面的关键。
然而，就在高俊说出这个秘密的同时，洞穴入口处，负责警戒的小斌，耳朵上的军用通讯耳机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被加密过的电流杂音。他的手指，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一下枪身。
仿佛在发送着什么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