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圣体初醒,一拳惊退古皇山圣子,更是引得师尊白辰亲自出言警告隐于暗处的石皇。此事虽暂告一段落,但那“荒古圣体”四字所带来的波澜,显然不会就此平息。无敌门一行人继续南行,只是气氛与以往又有了些许不同。云阳不再是那个只知憨笑的少年,眉宇间多了一份沉凝与思索,默默体悟着体内那初醒的、浩瀚而陌生的力量。
这一日,行至一处人烟稍稠的修士聚集地——青云坊市。坊市不大,但因其地处南北通衢,消息颇为灵通。白辰似乎对此地有些兴趣,随意寻了间临街的茶楼二层雅座,凭窗而坐,看着楼下熙攘的人流。
几位弟子也各自寻了位置坐下。雷君化默默擦拭着那截断幡,眼神坚定;秦双儿怀抱长剑,闭目凝神,似在打磨剑意;云阳则要了一大桌肉食,埋头苦干,补充着之前觉醒圣体的消耗;敖青依旧是那副慵懒模样,靠在窗边,目光偶尔扫过坊市中几个气息不凡的修士,带着审视。
陆远则习惯性地取出几枚古朴的铜钱和一方刻画着周天星辰的罗盘,置于桌上。他并非要推演什么具体事物,这只是他修炼《周天星衍术》的一种方式,于纷杂信息中捕捉天地气机的细微流向,锻炼灵觉。
铜钱在罗盘上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嗡鸣。陆远指尖流淌着微弱的灵力,引导着推演。起初,一切如常,坊市的喧嚣、修士的交谈、灵气的流动……如同无数条溪流,在他心间缓缓淌过。
然而,突然之间!
罗盘上代表“亲缘”与“灾厄”的两颗星辰印记,毫无征兆地同时剧烈闪烁起来,散发出刺目的红光!那几枚转动的铜钱更是猛地一跳,其中一枚“咔嚓”一声,竟从中裂开一道缝隙!
陆远脸色骤变,《周天星衍术》反馈来的信息混乱而急促,却指向了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方向——西北方,风雷堡,陆家!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几乎就在同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一个穿着粗布衣裳、面容普通、如同坊市中最不起眼脚夫模样的汉子,低着头走了进来,将一个密封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皮筒恭敬地放在桌上,然后一言不发,迅速退了出去,消失在楼梯口。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皮筒上。
陆远盯着那皮筒,手指微微蜷缩。他能感觉到,皮筒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风雷堡陆家独特炼器手法的灵力印记,但这印记混乱而急促,仿佛是在极度危急的情况下仓促留下。
是谁送来的?为何如此隐秘?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皮筒,指尖灵力吞吐,小心翼翼地将密封处化开。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边缘有些焦糊痕迹的纸笺。纸上字迹潦草,墨迹深浅不一,显然书写者当时处于极大的慌乱或伤势之中。
“黑煞谷大举围攻,堡危,速……”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团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彻底污损,无法辨认。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忠”字印记。
忠叔!
陆远瞳孔猛缩。那是家族中一位看着他长大、在他父母去世后少数仍对他抱有善意的老仆!这信,是忠叔在生命最后关头,拼死送出的!
黑煞谷!
风雷堡!
这两个名字,如同两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黑煞谷,乃是周边地域凶名昭着的邪道宗门,行事狠辣,与陆家所在的炼器世家风雷堡素有宿怨,摩擦不断。但“大举围攻”、“堡危”……这意味着冲突已经升级到了灭门之战的程度!
家族……危在旦夕!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陆远。
他恨那个家族。
恨那些在他父母蒙冤受屈时落井下石的族人。
恨那个为了权力不惜构陷亲弟、将他这亲侄逐出家门的大伯陆文渊。
恨那里的冰冷、势利与不公。
他曾发誓,与风雷堡陆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可是……
纸笺上那潦草的字迹,那刺目的血污,如同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
他想起了忠叔那张总是带着慈祥笑容的脸,想起他偷偷塞给自己的糖果,想起自己被逐出家门时,老人躲在门后那无声抹泪的背影。
他想起了族学里那些尚且懵懂、会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喊着“远哥哥”的弟妹。
想起了风雷堡那熟悉的、带着火炉与金属气息的街道,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仇恨与一丝残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眷恋,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疯狂撕咬、纠缠。
回去?
那里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地,那些族人恐怕也未必欢迎他。而且黑煞谷势大,此去凶多吉少,很可能将自己也搭进去。
不回去?
眼睁睁看着风雷堡覆灭,看着忠叔白白牺牲,看着那些无辜的弟妹可能惨遭毒手?他……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陆远死死攥着那张染血的纸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激烈的挣扎。
茶楼雅间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从陆远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乱、痛苦而压抑的气息。
雷君化放下了断幡,秦双儿睁开了眼眸,云阳停下了咀嚼,连敖青也投来了目光。
白辰依旧看着窗外,仿佛对身后弟子内心的惊涛骇浪毫无所觉,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不知过了多久,陆远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布满了血丝,却已然没有了挣扎,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决断。
他看向白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师尊,弟子……想回风雷堡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