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的结果，陆其琛并未告知渊国，而是悄然将永王吐露出的、关于渊国朝廷内部一些更深层的、未被发掘的隐秘关系网、某些官员不为人知的把柄、甚至是一些先帝时期不足为外人道的宫廷秘闻……逐一整理归档，纳入了晟国的密档之中！
换言之，陆其琛用永王，换走了一份极为珍贵的、关于渊国高层的情报宝藏！这份宝藏，或许短期内他不会动用，但却成了他未来与渊国博弈时，可能打出的一张王牌！
“好一个陆其琛！”安若欢放下密报，声音冷得掉冰渣，“本相倒是小瞧了他的……胃口和手段！”
他原以为交出永王，边境互市，已是陆其琛的目标。却没料到，对方棋高一着，在交出这枚“死棋”之前，竟将其最后一点价值也榨取得干干净净！
安湄气得眼圈发红：“他怎能如此！当初信里说得冠冕堂皇，转头就……我这就写信问他！”她感觉自己被欺骗，被利用，尤其是这欺骗来自她倾心相待的夫君。
“站住。”安若欢叫住她，眼神沉静下来，虽冷，却已不见怒色，“……问他什么？问他为何审讯我国叛臣？还是问他为何收集情报？他有一万种理由搪塞你。此事，他做得隐秘，我们拿到的是密报，而非证据。撕破脸皮，于我们无益，反而可能影响互市大局。”
他看得透彻。陆其琛此举，固然不地道，却并未违反明面上的协议。这就是政治，充满了算计与利益的交换。
安湄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最终颓然坐下，声音哽咽：“……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安若欢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自然不能算。他既得了这份‘厚礼’，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目光转向安湄，眼神深邃：“湄儿，你在晟国皇宫，可能接触到他们的密档库？或者……陆其琛最信任的、掌管这些机密文书的，是谁？”
安湄一怔，瞬间明白了兄长的意图，心脏猛地一跳：“哥哥你是想……”
“他能取，我为何不能‘阅’？”安若欢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必销毁，只需誊抄一份副本即可。顺便……看看他还藏了些什么关于我渊国的‘好东西’。”
这是一招极其危险的釜底抽薪！一旦成功，不仅能拿回永王口供的副本，更能窥探晟国对渊国情报掌握的深度，甚至可能发现其他意想不到的秘密。但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安湄脸色变幻，最终一咬牙：“……好！我试试！他在宫中有一处极隐秘的书房，所有最重要密档皆在其中，钥匙只有他和他的心腹内侍总管有。那内侍总管……或许是个突破口。”
“此事需万分谨慎，从长计议，宁可不成，不可暴露。”安若欢叮嘱道，“你在宫中，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我明白。”安湄重重点头，眼中闪过坚毅的光芒。她被陆其琛的利用激怒了，此刻兄长需要，她义无反顾。
安若欢又看向一直沉默的白芷，语气放缓：“……吓到你了？”
白芷摇摇头，目光清澈而平静：“朝堂博弈，本就如此。我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危。”她不懂那些权谋算计，但她深知其中的凶险。
“无妨。”安若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既先出了招，我们……接着便是。”
秋风拂过，卷起满地落桂，香气依旧，却莫名带上了一丝肃杀之气。
方才的温馨宁静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棋盘之上，落子无悔。偏殿庭院内，阳光正好，却无人再有闲心欣赏。一场新的、更加隐秘的风暴，正在酝酿。
秋意渐深，宫墙内的桂香被更凛冽的风吹散。安湄坐在晟国皇宫属于自己的寝殿内，指尖冰凉地拂过那份来自渊国的密报副本——上面详细记录了陆其琛如何“废物利用”永王，榨取渊国机密的全过程。
字字句句，如同冰冷的针，扎进她的心里。不是愤怒于他的算计，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冰凉。
她原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他们之间至少该有几分不同于寻常政治联姻的情谊，几分因她背后的渊国和兄长而生的、起码的尊重与坦诚。可如今看来，在他眼中，她或许始终只是一枚有用的棋子，连同她的感情和信任，都可以被放在天平上称量，换取利益。
殿门外传来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陆其琛回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蟒袍，眉宇间带着些许处理政务后的疲惫，但在看到安湄时，唇角很自然地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走过来习惯性地想揽她的肩：“湄儿，今日可去了母亲处？她总念叨你。”
安湄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陆其琛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意淡去，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他的语气依旧关切，听不出丝毫心虚。
安湄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眶微红，却没有任何泪水，只有一片冷寂的失望。她没有绕弯子，直接将那份密报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其琛，我需要一个解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疏离和坚持。
陆其琛目光落在密报上，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拿起密报，快速扫过，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变化。
片刻沉默后，他放下密报，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依旧从容：“湄儿，你既已知晓，我便不再瞒你。是，我确实审讯了永王，也得到了一些情报。但此举，并非针对渊国，更非针对你兄长。”
他走到她面前，试图再次握住她的手，被她避开后，也不强求，只是放缓了声音道：“晟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旧贵族势力盘根错节，我需要足够的筹码来制衡他们，稳住局势。永王吐露的东西，在某些关键时刻，能帮我兵不血刃地解决一些问题，避免更大的动荡。这于晟国有利，于你我未来的安稳，亦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