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母子摔门而去留下的余震还未完全平息,夜更深了。腿伤处的麻痒感愈发明显,这是伤口在愈合的迹象,但伴随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虚弱。我靠在炕上,就着凉水吞下“旧林”给的第二颗药丸,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带来一丝清醒。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偶尔掠过屋檐,发出呜呜的轻响。月光被浓云遮挡,屋里屋外一片晦暗。我将那个救命的金属盒子重新藏回炕席底下,手指触摸到冰凉的盒面,心里才稍稍安定几分。这药效果奇佳,但只剩下最后一颗了,必须省着用。
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我的意志,但我却不敢真正睡去。许大茂的威胁,贾家的敌意,王主任莫测的态度,还有那隐藏在暗处的“灰雀”和“旧林”……这一切都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而我正是网中央那只挣扎的飞虫。稍有松懈,便是万劫不复。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意识昏沉,介于睡与醒之间时,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同老鼠啃噬木头般,钻入了我的耳朵。
不是风声!
我猛地一个激灵,睡意瞬间驱散大半,心脏骤然收紧。声音……似乎来自门外?不,更准确地说,像是有人在我这屋门的门轴或者门槛处,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什么?
谁?!
许大茂贼心不死?还是贾家派人来使坏?或者是……“灰雀”的人摸上门了?
极度的警惕让我浑身肌肉绷紧,连腿上的疼痛都暂时忽略了。我悄无声息地挪动身体,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右手紧紧握住了藏在枕下的那把匕首柄,左手则摸向了那根短铁棍。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在黑暗中只是一个模糊轮廓的房门。
“嘎吱……”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门轴转动声响起。那声音被控制得极好,显然弄门的人很有经验,或者……经常干这种事?
门,被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一道矮小的、瘦削的黑影,如同狸猫般,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借着窗外极其微弱的光线,我勉强看清了那黑影的轮廓——个子不高,身形灵活,动作带着一种惯偷特有的鬼祟和敏捷。
是棒梗!“盗圣”棒梗!
他居然敢半夜摸到我屋里来!他想干什么?偷东西?还是……受人指使,来害我?
我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保持着原状,眼睛眯成一条缝,假装仍在熟睡,实则全身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紧紧锁定着那个在黑暗中摸索的小小身影。
棒梗进屋后,先是蹲在门口阴影里一动不动,似乎在观察和倾听,确认我是否真的睡熟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始行动。他没有走向我放钱的抽屉(虽然里面也没几个钱),也没有去动桌上那点可怜的吃食,而是像条训练有素的猎犬,鼻子微微抽动,似乎在空气中嗅着什么,然后,他的目标明确地……朝着我藏药的炕席方向摸去!
他怎么会知道药在哪里?!我藏的时候明明确认过无人看见!
难道他之前就潜入过?或者……他一直就在暗中窥视着我?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如果连一个孩子都能如此轻易地摸清我的底细,那我在这院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棒梗的动作很轻,很熟练。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炕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精准地掀开了我藏药的那处炕席边缘!他的目标,赫然就是那个金属盒子!
不能再等了!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盒子的瞬间,我猛地睁开眼,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两点寒星,同时左手如铁钳般迅捷伸出,一把攥住了他那只正要行窃的手腕!
“啊!”棒梗猝不及防,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拼命挣扎起来。他力气不小,像条滑溜的泥鳅,但我毕竟是个成年人,虽然受伤虚弱,制服一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别动!”我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右手握着的匕首虽然没有出鞘,但那冰冷的触感已经抵在了棒梗的腰侧。
棒梗感受到腰间的硬物,顿时僵住了,不敢再挣扎,只是用那双在黑暗中因恐惧而睁得滚圆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浑身筛糠般发抖。
“说!谁让你来的?偷药干什么?”我压低声音,语气森寒,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我必须弄清楚,这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了贾张氏或者贾东旭的指使?甚至是……被外人利用?
“我……我……”棒梗吓得语无伦次,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没……没人让我来……我……我就是看你……看你藏了东西……想……想看看是啥……”
“看看?”我冷笑,匕首鞘又往前顶了顶,“深更半夜,溜门撬锁,就是来看看?棒梗,你这‘看看’的代价可不小啊!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扭送到派出所?就凭你今晚这事,少管所你是蹲定了!”
听到“派出所”、“少管所”,棒梗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带着哭腔哀求:“柱……柱叔……饶了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送我去派出所……我奶奶……我奶奶会打死我的……”
“怕你奶奶打死?就不怕我打断你的手?”我恶狠狠地说道,故意吓唬他。对付这种半大孩子,有时候恐吓比讲道理更有效。“说!到底为什么偷药?是不是你奶奶或者你爸让你来的?”
“不是!真不是!”棒梗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是……是我自己……我听我妈……跟我奶奶吵架……说……说你这药可能很值钱……能卖……能卖好多钱……我就……我就想偷出去卖了……买……买炮仗……”
他自己偷听到的?想卖钱买炮仗?这倒像是棒梗这混世魔王能干出来的事。贾家内部似乎也因为我的事产生了矛盾?秦淮茹和她婆婆吵架?
我心中念头飞转,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松,但依旧没有放开他。“值钱?你怎么知道值钱?”
“我……我闻着味……跟一般的药丸子不一样……”棒梗抽噎着说,倒是实话实说,这小子在某些方面嗅觉确实灵敏得可怕。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判断他话里的真伪。看来大概率是他自己的贪念作祟,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是贾张氏或者贾东旭暗中怂恿,或者利用了他的贪念。
“棒梗,”我放缓了语气,但依旧冰冷,“我告诉你,这药,是救命的药,也是要命的药。沾上了,你和你全家,都可能倒大霉!比进派出所还倒霉一百倍!你信不信?”
我刻意将事情说得极其严重,用模糊的恐怖来震慑他。
棒梗显然被吓住了,茫然又恐惧地看着我。
“今晚这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我看着他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不许再踏进我这屋半步!不许再动任何歪心思!还有,回去管好你的嘴巴,今晚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要是敢往外吐露半个字……”
我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和抵在他腰间的匕首鞘,已经说明了一切。
棒梗吓得连连点头,带着哭腔保证:“我不敢了……柱叔……我再也不敢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滚!”我低喝一声,松开了他的手腕。
棒梗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窜到门口,拉开门缝,瞬间就消失在了外面的黑暗中,连门都忘了关好。
我坐在炕上,听着他慌乱的脚步声远去,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棒梗的偷窃,虽然只是虚惊一场,却给我敲响了警钟。我在明,敌在暗。不仅外部的敌人虎视眈眈,就连这看似熟悉的四合院内,也充满了不可测的危险。一个半大孩子都能轻易摸到我藏药的地方,那些真正心怀叵测的大人,又该如何防范?
“旧林”的药能治我的伤,却治不了这步步惊心的环境。
我必须尽快行动起来。被动挨打,只有死路一条。
天,快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