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内,铜镜里映照出她那张反复调整嘴角弧度的面容,就好像她正在排演一出戏一样。那笑容既娇媚又轻巧,让人不禁想起东邻女初入宫闱时,为了取悦君王而练就的那种巧笑。她的唇上涂抹着前日方新赐的胭脂,馥郁的香气与药草味交织在一起,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升腾着,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幽微的氛围,似乎在诉说着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期盼。
她小心翼翼地垂手侍立着,宛如一件精美的瓷器,静静等待着君王的驾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心跳也随着每一次的等待而愈发急促。终于,更衣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她的心跳瞬间加速到了极致。
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立即奉上了那早已练习过无数遍的笑颜,温顺得如同一只等待主人取用的器物。君王缓缓走进更衣室,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端详了片刻,眼中露出了满意之色。
他伸出手,轻轻地勾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微微抬起,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她的肌肤白皙如雪,宛如羊脂白玉般温润细腻,那精心描绘的妆容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与娇艳。
君王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随即在她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那手势熟练而又漫不经心,仿佛她只是他众多姬妾中的一个,并无特别之处。然而,这看似随意的两拍,却让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默默地跟随着君王,走出更衣室,走向那灯火辉煌、宽大深邃的甲帐宫室。一路上,她的步伐轻盈而优雅,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每一步都充满了期待和喜悦。
甲帐之中,数百支蜡烛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无尽的黑夜撕裂成无数碎片。烛光摇曳,映照在锦缎屏风上,那金线绣成的龙纹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耀眼,仿佛随时都能腾空而起,呼风唤雨。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微微蹙起眉头,宛如西施捧心一般,那柔弱的颦态让人不禁心生怜爱。然而,这看似自然的表情,此刻却成了一场被精心安排的演出。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像是被事先设定好的,连那微蹙的眉头,都成了注定的姿态。
君王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移,仿佛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忽然,他瞥见案头那枝前日新摘的牡丹,鲜艳欲滴的花瓣在烛光下更显娇艳。他微微一笑,随手折下一片花瓣,凑近她的眉心,比划着说道:“如此,方配得上爱卿这愁容之美呢。”
那花瓣轻盈地从他的指间飘落,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缓缓地坠落在冰冷的砖石之上。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又仿佛只是这甲帐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点缀。
夜阑更深,人散烛熄,甲帐终于沉入沉寂。拂晓时分,她悄步走出殿门,却见昨日那株牡丹被弃在阶下,花容委顿,已然在晨露中凋谢;断茎之处,如一道新伤,渗出无声的汁液。
她不由停住,俯身拾起残花——东邻巧笑,西子微颦,俱往矣。所谓恩宠与妆点,原来不过如同这被折断的牡丹,全凭他人兴之所至的摘取与抛掷。
从此,深宫之中,这朵被攀折过的花与她,都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浓妆浅笑,亦或捧心颦眉,不过是供人玩赏的几种姿态罢了。那殿宇辉煌如旧,却只在心中映照出冰冷的轮廓——原来那巧笑与微颦的皮相之下,命运早已被更衣室的暗影与甲帐的烛火,合力锻造成了一具被凝视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