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杯盏交错,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我周旋于宾客之间,谈笑风生,犹如沸酒一般热烈,话语如织锦般华丽。座上的宾客皆是雅士名流,他们的言谈举止优雅大方,妙语连珠,每一句话都如珍珠般圆润,又如玉盘落珠般清脆动听。
宾主尽欢之际,满堂笑语喧阗,仿佛人间的至乐都汇聚在此刻。然而,在这觥筹交错的深处,我的心弦却悄然紧绷着。这殷勤待客的欢愉背后,又何尝不是尘世情缘的千丝万缕呢?这热络的攀谈,就如同庭院里蔓延的藤蔓一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缚住了我的双足。
待得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喧嚣的潮水渐渐退去,留下的只有满地的狼藉和无边的寂静。夜气清凉如水,我独自一人步入后园。白日里宾客盈门的浮华早已褪去,园中只剩下月光如银,静静地洒在一片片疏影横斜的花木上。
我手执水瓢,轻轻地洒下甘霖,看着水珠在叶脉上滚动,仿佛清露映照着月色一般。花影无声,木香浮动,这片刻的清净,仿佛能够涤荡我的肺腑,让我忘却尘世的纷扰。
日复一日,我对莳花弄草的喜爱与日俱增,以至于它成为了我内心深处最为牵挂的事情。每天清晨,当晨露还未消散的时候,我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提起水壶去浇灌那些花草;而到了傍晚,天色渐暗,我依然会挑着灯盏,细心地修剪那些花枝。
有一天,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心急如焚,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湿透,急匆匆地跑出去,为那几株刚刚栽种的兰草撑起了遮盖的雨布。等到我终于回到屋檐下时,浑身都已经被淋得湿透,冷得直打寒颤。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狼狈和可笑。
我不禁开始思考,我对这些花草的爱惜之心,难道不也是一种执念的牢笼吗?就像昔日那位道人所说的“魔障”一样,它并不是以狰狞的面目出现,而是以这种看似温柔的方式,悄悄地将我那颗自由自在的心给束缚住了。
原来,这世间的绳索并不一定都是由喧嚣和繁杂所编织而成的。那令人心醉的芬芳,那令人痴迷的翠色,同样也能够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人温柔地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无论是待客时攀附的尘缘,还是莳花时沉溺的清癖,它们虽然在形貌上有所不同,但在障目迷心这一点上却是一样的。
某夜浇花毕,立于空庭,月光皎然如镜。园中花木扶疏,影子在地上斑驳游移,恍如心头的藤蔓枝枝蔓蔓。忽然彻悟:此身如寄,何须为尘缘所累,亦不必被情癖所囚?心若为镜,本自空明,映照万物而不留痕迹,方是真自在。这园中花影幢幢,终究是镜花水月;心头贪恋一点清净之相,反倒使明镜蒙尘。
从此看花还是花,浇水仍是浇水。花开花落随天意,心亦如行云流水,无挂无碍。拂去心镜上最后一点花痕,方知清净不在园中花木,亦不在方外林泉,而在心源深处那一片无遮无拦的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