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老茶馆的说书台前,今日人声鼎沸。李生舌战群儒,正高谈新潮之说,唾沫星子溅在茶盏里:“古理如腐草,早该付之一炬!”声浪裹挟着众人心神,满堂茶客如风中芦苇,一会儿随他拍案称妙,一会儿又为驳斥者喝彩,眼神里尽是飘摇的迷茫。茶烟被喧声搅得支离破碎,人心亦如浮沫,失了主心骨。
在喧闹的场合中,唯有陈生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他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茶杯的边缘,双眼微闭,似乎在专注地倾听着周围人们的交谈。
人们的话语像汹涌的百川一样涌入他的耳朵,但他的眉间却没有丝毫的波动,就好像他的心中早已竖立起了一根定海神针,任何风浪都无法动摇他的平静。
突然,李生抛出了一句诡辩的话语,犹如一道闪电划破了平静的夜空,让众人都如遭雷击般震惊。他们面面相觑,惶惑地四处张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然而,陈生却缓缓地抬起了眼睛,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如同冰棱坠落在玉盘上一般清脆悦耳,直透迷雾:“君言‘破旧立新’,然破后所立,根基何在?”
这一句话,就像一把利剑,刺破了李生诡辩的迷雾,让众人如梦初醒。他们这才意识到,那看似汹涌的潮头下,原来隐藏着无数的暗礁,李生的言论看似有理,实则理路不通。
陈生的心中就像有一面高悬的明镜,所有的浮言浪语在他面前都只是过眼云烟,无法在他的镜面上留下任何痕迹,唯有清晰的纹路展现出事物的本质。
茶过三巡,跑堂快步如飞地捧来一碟新到的茶点,那茶点玉雪玲珑,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散发着阵阵异香,让人闻之垂涎欲滴。众人见状,眼疾手快,纷纷伸手去抓,碟子转眼间便空空如也。
然而,唯有陈生面前那碟茶点,却丝毫未动。他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将碟子轻轻推至桌心,缓声道:“这新到的茶点,味道虽佳,但于我而言,脾胃实在难以消受,诸君慢用。”
其实,陈生并非不喜欢这茶点,只是他深知,这香气背后,隐藏着多少人的攀比与贪馋之心。他不愿被这些世俗的欲望所左右,故而选择了拒绝。
陈生垂目饮茶,那茶水在杯中微微荡漾,仿佛他心头那点微澜的欲念。他用一道无形的堤坝,将这欲念牢牢锁住,不让其泛滥成灾。
与此同时,旁人却啖点如饿虎扑食,全然不顾形象。他们大快朵颐,尽享这美味带来的满足感。而陈生,则独守一盏清茶,细细品味着茶水的甘冽。
渐渐地,那甘冽在他喉间弥漫开来,如同一股清泉,涤荡着他的心灵。他领悟到,以道止欲,并非要让自己变得枯槁自苦,而是如同滤去浮沫的茶汤一般,去除杂质,方能得真味清醇。
暮色浸透窗纸,茶烟淡若游丝。李生早已偃旗息鼓,茶客们也慵懒散去。陈生独对空盏,盏底余沥映着一点如豆灯火,微光摇曳,却异常澄澈。方才满堂的喧哗,此刻只余他心头一片水波不兴的宁静。原来“以理听言”,是在喧嚣人海筑起心城,不为浮言所撼;“以道窒欲”,是在红尘香诱前守住灵台,不为物欲所浊。
他起身离座,袖口不慎带翻茶盏。残茶泼在桌面,竟蜿蜒成一道奇异的痕,一半清亮如洗,一半浓浊沉渣,宛如一幅微缩的太极图。陈生凝望片刻,唇边浮起一丝了悟的笑意——理与欲,清与浊,原在方寸间流转。灯火阑珊处,那茶痕渐渐干涸,只留下木纹深处一道微亮的印迹,恰似心魂被道与理反复擦拭后,留下的温润天光。
步出茶馆,市声如潮涌来。陈生却觉得步履轻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晚风拂过衣襟,他忽觉心头如空山新雨,纤尘不染。原来真正的清明,并非远离红尘,而是以理为锚,以道为堤,任世声如沸,我自有一盏心灯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