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一向喜欢用“清风”来形容自己,这似乎成了他的一种习惯。每当学校进行评优时,他总会提前好几天就开始酝酿一种特殊的姿态。
当奖金发放下来时,他一定会在众人的注视下,脸色凝重地推辞。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仿佛那薄薄的信封会烫伤他那廉洁的筋骨一样,小心翼翼地将信封递回。这种举动让周围的人都对他的廉洁赞叹不已。
不仅如此,如果有家长提着礼物前来拜访,他更是会表现得异常激烈。他会毫不留情地将对方“请”出门外,声音高亢而严厉,整个楼道都能听到他那充满“正气凛然”的训诫。
然而,老师却没有意识到,他这种过于刻意的推拒和故意拔高的声量,反而让他的行为变得有些做作。就像用针线把“廉洁”两个字缝在胸前一样,显得十分招摇,让人觉得他是在故意炫耀自己的清廉。
今年的“师德标兵”评选活动,对于王老师来说,无疑是一个展示自己的绝佳机会。他对此充满了信心,甚至在评选前特意精心准备了一番。
只见他身着一件肘部打着整齐补丁的旧外套,那补丁的针脚细密无比,仿佛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勋章一般,给人一种朴实而又庄重的感觉。这件外套虽然有些破旧,但却被他熨贴得一丝不苟,没有丝毫的褶皱。
王老师挺直了腰板,站在讲台上,缓缓地踱步。他的步伐稳健而自信,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他不紧不慢地讲述着乡村教师的清苦生活,用生动的语言描绘出乡村教育的现状和困境。
他的目光在台下众人的脸上逡巡,似乎在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像是在默默地点数着每一张可能投来的选票。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期待和渴望,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和支持。
然而评选结果公布,当选的竟是素日沉默寡言的校工老张。王老师脸色陡然僵住,只觉那件缝着“勋章”的外套瞬间变得异常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散会后,王老师仍枯坐于空荡的会议室,窗外暮色渐浓。这时学生小林怯生生地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沓作业本:“老师,您下午忘在教室的。” 王老师勉强应了一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小林身上——他单薄的旧夹克袖口磨破了,一绺线头狼狈地垂落下来,随着他放作业的动作轻轻晃荡。小林自己却浑然未觉,放好本子便转身离去。
灯光下,那缕线头在少年身后飘荡,如同一个沉默的注脚。王老师怔怔地望着小林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又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肘部那方方正正、一丝不苟的补丁,心中突然豁开了一道裂缝。
原来真正的清廉如同小林袖口的破绽,它从不刻意缝制勋章,亦无需高悬名号;它只是生活磨损后坦然露出的底色,无声无息,却自有其朴素的光泽。而苦心孤诣为“清名”一针一线缝制外衣的人,如同在暗室里拼命点灯照亮自己的影子,那焦灼的亮光,恰恰映照出心底深处未曾安眠的贪念——贪图世人的称颂,贪图美名的回响。
真正的品德如同月光,从不需向黑夜宣告自己的皎洁。它只是静默地映照山河,而人们抬头望见的澄澈,便是它唯一坦荡无痕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