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陈朗的声音,仿佛是用最上等的蜂蜜精心调制而成,永远都带着一层让人陶醉的滑腻感。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甜言蜜语,让人听了如痴如醉。
这天,陈朗面带微笑,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了李默的身旁。他伸出手,亲昵地拍了拍李默的肩头,那动作既显得亲密无间,又透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李默手中那叠排练得磕磕巴巴的剧本时,却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掠过,似乎对这个剧本并没有太多的关注。
尽管如此,陈朗的脸上依然挂着那如沐春风的笑容,他用那充满赞美的语气说道:“哎呀,你们这节目,想法真是绝了!汇演上肯定能拔得头筹啊!”
李默听到陈朗的夸奖,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丝被肯定的微红,他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心里对陈朗的赞赏充满了感激之情。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陈朗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屑和鄙夷。
陈朗转身走到一旁,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他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被李默隐约听到了一些。只听陈朗嘲讽地说道:“就这水平?到时候别把咱们班的脸丢尽就好。”
那原本甜腻的赞许,此刻却如同虚幻的糖衣一般,在空中悬停着。它看似美好,实则脆弱不堪,轻轻一戳,便会破裂,露出其中包裹的对是非的漠然。
与此同时,教室后排的角落却像蓄着一桶火药。张锐的声音总是带着火星四溅的尖锐,此刻他正“砰”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就老班定的那破规矩,谁咽得下这口气?是爷们儿的,都跟我站出来,明儿集体罢演!看谁还敢小瞧我们!”他激昂的煽动如同沸油,泼进少年们躁动的心湖,瞬间激起一片盲目的涟漪。几个头脑发热的男生跟着他振臂,热血上涌,却浑然忘了那被鼓噪的“厉害”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文艺汇演当日,李默小组那仓促上阵的表演果然如陈朗所料,在台上尴尬地溃不成军。台下的窃笑与嘘声汇成冰雨,兜头淋下。陈朗事不关己地坐在前排,脸上竟还挂着体面的微笑,仿佛台上狼狈与他无关。
台侧的张锐见状,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振臂一挥,对着身后那几个响应者吼道:“还等什么?走!让他们看看颜色!”罢演的宣言如惊雷炸响,几个身影果真跟着他离席而去。然而,当张锐带着那点可怜的“战果”得意回望时,迎接他的只有班主任冰冷的眼神和台下大片空置的座位——更多的人,在他煽动时沉默,在他离场时选择了留下。他煽动起的火焰,只烧焦了自己脚下那一小块立足之地。
喧嚣落幕后的后台,一地狼藉。唯有李默蹲在道具箱边,独自收拾着散落的纸页和破碎的装饰。道具箱粗糙的木刺扎进他的掌心,渗出血珠,那痛感却异常清晰、真实。
班主任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声音不高,却字字沉如坠石:“看见了吗?蜜糖塞耳,听不见真话;刀言入心,割伤的是自己。”李默抬起头,望着老师深邃的眼,掌心那点微痛倏然连通了心脏——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语言的质地:蜜语如轻雾,模糊了是非的边界;刀言似寒芒,轻易就划开了理智的堤防。
言语终有其重量。甘言如糖霜,初尝甜腻,却悄然蛀蚀明辨是非的根基;激语若沸汤,一时滚烫,终将烫伤不计利害的莽撞。唯有在那些沉静下来的时刻,我们才能听见语言真实的回响:它映照的,从来不是世界的喧嚣,而是言说者灵魂深处的质地与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