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近人情,举世皆畏途;不察物情,一生俱梦境。”这句古语起出于我似蒙尘的旧书签,直至遇见小枫,方被那无声的惊雷震醒,字字有了血肉与痛感。
开学那天,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里,同学们都兴奋地交谈着,只有小枫一个人低着头,脚步缓慢而沉重地走进教室,仿佛她是一片过早凋零的秋叶,孤独而落寞。她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般,最终怯怯地落在了角落里,仿佛那里才是她的避风港。
小枫的沉默如同一条黑色的墨线,硬生生地在她和其他人之间划出了一道无形的沟壑。她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偶尔有同学走近她,她的肩膀便会微微瑟缩一下,仿佛预感到了某种伤害的来临。她的目光始终低垂着,不敢与他人对视,只是凝视着自己的指尖,似乎那里有着她全部的世界。
我们本是无心,却在无意间用冷漠和忽视,垒砌起了一道冰冷的墙,将小枫与我们隔绝开来。这道墙是如此的坚固,以至于小枫的世界就这样被我们隔成了一座孤岛,悄无声息地沉没在喧嚣的海洋里。而那“举世皆畏途”的寒意,原来正是始于我们自己筑起的冰墙。
一次手工课,小枫独坐角落,用废纸盒叠出一座精巧的塔楼,细密而专注。我忍不住凑近看,她猛地一抖,指尖的纸塔瞬间坍塌,像一场无声的溃败。她慌忙低头收拾,肩膀微颤,仿佛想把自己蜷缩进尘埃里。那瞬间,我心底猛然一痛:原来无人靠近的孤寂,足以将一个人逼进如此窘迫的角落,她惶惑的眼中映出我们所有人筑起的冰冷围城。
那之后,课桌间悄然发生了变化。一次体育课后,小枫默默拾起散落满地的跳绳,动作轻得如同怕惊扰了空气。几个同学交换眼神,迟疑片刻,终究走上前去。当她们笨拙地帮忙时,小枫抬起头,眼中那层薄冰悄然碎裂,漾起一丝微光。这微光如初融的溪水,无声漫过心田的冻土。原来人情之暖的钥匙并非叩门巨响,只需我们主动伸出手轻轻推启,冰封的围城便悄然松动。
此后,小枫的孤岛渐渐融化。一次课间,当她把整理好的练习册轻轻放在讲台时,我脱口而出:“谢谢!”她竟抬起头,嘴角弯起极淡却极真的弧度——那笑意如薄雾初散,晨曦微露,映亮了她清秀的脸庞。那份明亮并非骤然喷薄,而是如同幽谷深处被唤醒的溪流,一寸寸浸润了周遭的荒芜。原来冰墙融化后,人情温暖处自有繁花悄然萌生。
“近人情”岂是虚言?它分明是破除畏途坚冰的钥匙;而“察物情”,则是照亮梦境的灯火。当我们怀抱着体恤的温度与清醒的目光去贴近人心、触摸世界,那“畏途”便渐渐化作坦途,“梦境”亦缓缓显出真实的轮廓。心灯长明处,方是人间真境。
原来世界并非虚途,人心亦非孤岛。当我们俯身靠近,才发觉他人灵魂深处亦有微光,如不灭的星火,足以彼此引路,穿透人世的薄暮与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