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华殿内香烟袅袅,文帝居于上坐,宣皇后与越妃分坐两侧,目光扫过殿下时,在文子虞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她身着粉色曲裾,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昙花,衬得原本苍白的面色多了几分血色,刚入殿便引得不少目光。
裕昌郡主早早便在殿内等候,见她进来,立刻笑着迎上前,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侧。刚坐下没多久,御膳便一道道送上,袁慎拿起公筷,精准夹起一块去了刺的鲈鱼,放进文子虞碗中:“这鱼鲜而不腻,你尝尝,对脾胃好。”他的动作自然,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细致,引得邻桌几位命妇悄悄侧目。
酒过三巡,有官员起身向文子虞敬酒,称羡她得越妃与文帝疼爱。文子端率先举起酒杯,挡在她身前,笑着对那官员道:“栩栩身子刚好转,不宜饮酒,这杯我替她喝了。”说罢仰头一饮而尽,余光还不忘扫过文子虞,确认她没有不适。
三人的互动落在众人眼中,顿时引来了低声议论。有人说三皇子与云华郡主自幼亲近,情谊深厚;也有人感叹袁公子对郡主用情至深,连饮食都这般细心;还有人提及凌不疑上元夜救郡主之事,猜测几人间的关系不一般。
这些议论声虽轻,却还是传到了五公主耳中。她本就因母亲宣皇后与越妃的关系,对越妃身边的人心存芥蒂,更别说是文子虞了,如今见她被三人这般呵护,心里更是不服气。借着敬酒的由头,五公主走到文子虞桌前,端着酒杯笑道:“栩栩妹妹,听闻你病愈,我特意敬你一杯。怎么,栩栩妹妹是不给我这个面子,还是真的弱到连杯酒都喝不了?”
文子虞刚要开口,凌不疑便起身挡在她身前,拿起桌上的茶杯,对着五公主道:“栩栩确实不宜饮酒,我以茶代酒,替栩栩敬公主一杯。”
五公主看着凌不疑,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素来对凌不疑心存敬畏,却又不甘心就这么退让。
“十一郎这是何意?我敬的是栩栩,又不是你。”五公主握着酒杯,不肯罢休。
“公主若是真心为栩栩着想,便不该让她做有损身体之事。若是执意要劝酒,便是不顾栩栩的安危,传出去怕是会让人误会公主苛待姐妹。”
五公主被噎了一下,见文帝也看了过来,只好讪讪笑着转身离开。
看着五公主的背影,文子虞轻声对凌不疑道:“多谢子晟哥哥。”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文子虞身上,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凌不疑刚落座,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见程少商身着浅绿色襦裙,跟在萧元漪身后走了进来——原是文帝念及程始平定边疆的功绩,特意下旨召程家女眷入宫赴宴,连带着被禁足的程少商也得了特许。
她一进殿,目光便与裕昌撞了个正着。裕昌想起生辰宴上的不快,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故意拔高声音对文子虞道:“有些人真是好大的脸面,闯了祸还能入宫,怕是以为宫里的规矩能随意践踏。”
程少商自然听出了话里的讽刺,脚步一顿,上前一步道:“郡主这话未免偏颇,我入宫是遵陛下旨意,何来践踏规矩一说?倒是郡主上次生辰宴,不分青红皂白便让人围攻我,这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不知陛下会如何评判。”
两人针锋相对,瞬间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文帝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并未开口阻拦。裕昌被程少商噎得说不出话,转头看向文子虞,带着委屈道:“栩栩,你倒是评评理,上次她是不是故意装可怜博同情?”
文子虞本想置身事外,却被裕昌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身旁的袁慎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不必勉强自己。”文子端也皱起眉头,似乎想开口为她解围。
可不等两人动作,文子虞已缓缓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两人:“生辰宴上的事,我只看到双方起了争执,并未看清谁对谁错。不过今日是宫宴,陛下在此,不宜为过往琐事伤了和气,若是让陛下觉得我们不懂事,反倒不好。”
她的话不偏不倚,既给了裕昌台阶,也没让程少商难堪。文帝闻言笑了笑,对着两人道:“栩栩说得在理,小孩子间的矛盾,过去了便罢了。”
程少商顺着文帝的话应下,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裕昌虽还有些不服气,但也知道不能在宫宴上再闹,只好作罢。文子虞坐回原位,轻轻舒了口气,却没注意到凌不疑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宫宴散场时,夜色已深,宫道两旁的宫灯晕开暖黄的光,将人影拉得颀长。袁慎提着一盏琉璃灯走在文子虞身侧,灯光映着她鬓边的昙花绣纹,他忽然开口,:“方才裕昌把你推出来时,我还以为你要偏帮她,没想到倒是会和稀泥。”
文子虞侧头看他:“宫宴之上,难道要我当众与程少商争执,或是指责裕昌不成?那样只会让一众大臣看笑话。”
袁慎挑了挑眉,“说得也是,我们栩栩向来聪慧,倒是我多虑了。”
两人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凌不疑快步追了上来。他目光掠过袁慎落在文子虞身上,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栩栩,我有话想与你说。”
袁慎下意识将文子虞往自己身侧带了带:“凌将军,夜深了,栩栩身子不适,该回府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凌不疑却未退让,目光直直地看着文子虞:“只是几句话,不会耽误栩栩太久。”
“子晟哥哥有话不妨直说。”
“程少商性子烈,裕昌又记仇,今日之事怕是不会就此了结。你日后若再遇上她们起冲突,尽量避开,不必强行介入。”
他的话里带着真切的担忧:“我知道了,多谢子晟哥哥提醒。”凌不疑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待凌不疑走远,袁慎才嗤笑一声:“他倒是比我还关心你。”
两人并肩往宫门走去,刚走到拐角处,就见文子端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狐裘。他看到两人,快步走上前,将狐裘披在文子虞身上:“夜里风大,怎么不多穿点?”
“多谢三哥哥。”
一路无言,直到马车驶离宫门,“刚才三皇子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不许胡说,三哥哥只是关心我。”袁慎握住她的手,眼底满是认真:“栩栩,无论何时,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马车缓缓驶向前方,将宫墙后的暗流与纠葛,都隔绝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