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课业时辰,长乐宫偏殿静得只剩书页翻动的轻响。袁慎端坐案前,指尖捏着书卷,目光却未落在文字上,反而时不时扫向对面端坐的文子虞——她今日穿了件深青色衣裙,垂着眼帘临摹字帖,指尖却总无意识地攥紧笔杆,连墨汁晕染了宣纸都未察觉。
袁慎清了清嗓子,忽然将话题从诗文转到礼法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意味:“今日且不论诗词,说说‘兄妹伦常’。古有云,长幼有序、亲疏有别,即便是皇家,也需守这份规矩,郡主以为如何?”
文子虞握笔的手猛地一顿,墨点在宣纸上晕开一大片。她抬眼看向袁慎,脸色微变,却强装镇定地垂下眼帘,继续临摹:“夫子,皇家之事,多有特例。血脉亲缘之外,更有君臣礼数、家族权衡,并非寻常伦理能一概约束。”
“哦?”袁慎抬眼,目光直直看向她躲闪的眼眸,语气里添了几分追问的意味,“那依郡主之见,郡主与三皇子之间的相处,也能超脱这份‘伦常’,不算逾矩吗?
文子虞“啪”地一声将笔摔在砚台上,墨汁溅到指尖也浑然不觉。她抬眼看向袁慎,眼底带着几分愠怒:“夫子!此事与课业无关,您管得太宽了!”
课业就此中断。待侍女收拾好笔墨,文子虞起身便要走,却被袁慎拦在了殿门口。他站在她面前,身影挡住了窗外的阳光,语气里少了平日的疏离,多了几分认真:“郡主不必动怒。”
文子虞猛地抬头,眼底满是警惕,像只被触碰了逆鳞的小兽。她后退一步,:“夫子说这话,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想趁虚而入?”
越妃的召见来得突然,文子虞踏入永乐宫时,便见越妃端坐在主位上,神色比往日严肃几分,殿内的气氛也透着几分压抑。她心头一紧,连忙俯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妃。”
“起来吧。近日宫里有些闲话,说你与子端走得太近,已超出兄妹该有的分寸,你可知晓?”
文子虞的身子猛地一颤,她不敢抬头,重新跪回地上,声音带着刻意的委屈:“母妃,那些都是旁人乱传的闲话!儿臣自小在母妃身边长大,一直依赖三哥哥,待他亲厚些也是寻常,绝没有半分逾矩的心思啊!”
“寻常?”越妃看着她颤抖的身子,“子端近日频频夜宿宫内,又总往你长乐宫跑,连陛下都问过我两次。栩栩,你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该有郡主的本分,不可做出有违伦常、让皇家蒙羞的事,你明白吗?”
“母妃,我真的没有!”文子虞猛地抬头,眼眶早已泛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若儿臣哪里做得不妥,惹母妃和父皇烦心,儿臣改便是,可我对三哥哥,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啊!求母妃相信我……”她说着,便重重磕了个头,姿态卑微又可怜。
越妃本就对文子虞多有疼惜,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又想起她自幼孤苦的处境,心头的气渐渐软了下来。她起身走到文子虞身边,伸手将她扶起,语气缓和了许多:“罢了,或许真是旁人多嘴。你既说没有,母妃便信你一次。只是往后你需谨记分寸,莫再给人留下话柄,也别让子端再为你这般失了分寸。”
“谢母妃!儿臣记住了,日后定当谨守本分!”
文子虞身子渐好,长乐宫的气氛却依旧紧绷。不过,宫中的日子向来不会因些许风波就停下,这不,秋猎的消息如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宫廷。
文帝于朝堂之上,神色威严又带着几分对秋日盛景的期待,高声宣布:“秋高气爽,正是围猎好时节。三日后,朕将率诸位皇子、皇亲国戚及朝中重臣,前往皇家猎场秋猎,以彰国力,祈愿国泰民安!”
此令一下,朝堂瞬间热闹起来。文子端站在众皇子之列,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的文子虞。只见她微微皱眉,似在担忧着什么。
退朝后,文子端快步追上文子虞,轻声问道:“栩栩,秋猎之事,你可是有顾虑?”
文子虞抬眼,目光有些游离:“三哥哥,此次秋猎,诸多双眼睛盯着,我怕……”她没再说下去,但文子端明白她的担忧。
“别怕,有我在。”文子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猎场虽大,可我定会守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袁慎恰好路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后上前行礼:“郡主,三皇子。听闻秋猎在即,郡主可要提前准备些防身之物,猎场猛兽出没,还是小心为妙。”
文子虞看向袁慎,心中五味杂陈。自上次争执后,二人见面次数寥寥,如今这般交谈,竟有些生疏。“多谢夫子提醒,我会注意的。”她礼貌回应。
文子端却对袁慎的出现有些不悦,冷哼一声:“袁大人费心了,我自会护好栩栩,无需旁人多言。”说罢,便带着文子虞离开。
回到长乐宫,文子虞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心中满是不安。秋猎于她而言,不知是福是祸,可宫中既定之事,她无从逃避。
几日后,秋猎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宫。文子虞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马蹄声和喧闹声,心里越发不安。她撩起车帘一角,看向外面,恰好对上文子端的目光。
文子端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身姿挺拔,见她看过来,便驱马靠近,低声道:“栩栩,别怕,有哥哥在。猎场里虽人多,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文子虞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却传来五公主尖锐的声音:“三皇兄,这秋猎场上,你总不能一直围着栩栩妹妹转吧?难不成,你怕她被这猎场里的野兔、小鹿给吓着了?”
文子端脸色一沉,正要反驳,文子虞却抢先开口:“五姐姐说笑了。只是我许久没出过宫,有些紧张,三哥哥关心我,也是寻常。倒是五姐姐,听说骑射功夫了得,一会儿定能在猎场上大显身手,让我们开开眼。”
五公主被她这软中带硬的话噎了一下,冷哼一声,一甩马鞭,驱马向前去了。
文子端看着文子虞,眼里满是赞赏:“栩栩,你长大了,都会替哥哥挡回去了。”
到了围场,众人各自安营扎寨。文子虞刚安置好,便有宫女来报,说越妃召她过去。她心中一紧,不知越妃此番又有何事,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栩栩,秋猎期间,诸事繁杂,你切不可再与子端有过多牵扯,以免落人口实。”越妃看着她,神色凝重,“皇家颜面关乎社稷,你明白吗?”
文子虞连忙跪地,应道:“母妃教诲,儿臣铭记于心,定不会再让您操心。” 越妃微微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才让她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