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撇撇嘴,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蓝启仁背着双手从廊下走来:“魏无羡!入我云深不知处,当守我蓝氏家规!三千条规矩刻在山门石碑上,你且去抄十遍,明日卯时交上来!”
魏婴顿时哀嚎一声:“十遍?蓝老先生,三千条抄十遍,手都要断了!”
“断了也得抄!”蓝启仁瞪他一眼,目光扫过温情与温宁,语气稍缓,“温氏姐弟初来乍到,曦臣,你带他们去熟悉精舍,顺便将家规誊抄一份给他们。”
蓝曦臣应道:“是,叔父。”他转向温情姐弟,温声道,“随我来吧,精舍就在前面竹林旁,清幽得很。”
蓝忘机则留下来“押”魏婴去抄家规,从袖中摸出一卷空白宣纸递给他,眼神示意他往藏书阁走。魏婴一步三回头,看着蓝曦臣带着温情姐弟远去的背影,嘟囔道:“凭什么他们能去看精舍,我就得抄家规……蓝湛,你帮我抄一半呗?”
蓝忘机脚步不停,只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行。”
藏书阁里檀香袅袅,魏婴趴在案前,对着铺开的家规愁眉苦脸。蓝忘机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书籍,目光落在他颤抖的笔尖上。
“第一条,禁雅正……不对,是雅正端方,禁狂放不羁。”魏婴念念有词地写着,忽然抬头问,“蓝湛,你们家规矩真有三千条?连吃饭不能吧唧嘴都算一条?”
蓝忘机点头:“食不言,寝不语,皆在其列。”
“那打喷嚏呢?算不算喧哗?”
“……”蓝忘机指尖在书本上轻叩两下,“专心抄。”
另一边,蓝曦臣领着温情姐弟走到竹林深处的精舍,推开竹门,里面陈设简洁,案几床榻一应俱全,窗台上还摆着两盆兰草。
“此处离主院稍远,少些喧嚣,适合静养。”蓝曦臣将誊抄好的家规放在案上,“这些规矩虽多,却多是修身养性之道,不必过于拘谨,若有不懂的,可随时来问我或忘机。”
温宁看着家规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小声道:“多谢泽芜君……我会好好记的。”
温情则注意到窗台上的兰草,叶片上沾着晨露,便知是精心照料过的,心里微暖:“叨扰了。”
傍晚时分,魏婴终于抄完第一遍家规,手指酸得抬不起来,刚想瘫倒在榻上,就被蓝忘机拎了起来:“亥时将至,禁熬夜。”
“知道了知道了。”魏婴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忽然眼睛一亮,“对了蓝湛,温姐姐让温宁给你带了桂花糕,在他行囊里呢!”
蓝忘机脚步一顿,耳尖悄悄泛红,却只道:“明日再说。”
回到精舍时,温情正借着月光翻看医书,温宁坐在一旁,手里捧着那卷家规,看得格外认真。见魏婴进来,温宁抬头道:“魏公子,你抄完了吗?”
“别提了,手都快废了。”魏婴瘫坐在椅子上,忽然凑近,“哎,你们说,蓝氏这三千条家规,会不会有一条是‘不许对道侣脸红’可蓝湛看着温姐姐次次都脸红……”
温情无奈地摇摇头,拿起医书敲了敲他的脑袋:“安分些吧,再胡言乱语,小心被罚抄更多。”
接下来几日,魏婴果然成了家规的“重点关照对象”。清晨练剑时因跟人比试闹得声响大了,被蓝启仁罚抄家规二十遍;午后和聂怀桑偷偷在后山里摸鱼,刚把鱼烤上,就见蓝忘机拿着避尘着站在身后,又添了五十遍;到了晚间,他不甘心地想拉聂怀桑去屋顶看星星,还没踏出精舍门,就被巡逻的蓝氏子弟逮个正着——这次连蓝曦臣都惊动了,温声劝他:“魏公子,规矩虽严,却是为了让大家潜心修学,再忍忍?”
魏婴对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宣纸欲哭无泪,偏过头却见温宁正坐在窗边,一笔一划地帮他抄家规。少年手指纤细,握笔的姿势带着几分拘谨,却写得工工整整。温情坐在一旁磨墨,偶尔指点他哪里笔画不对,烛光映在两人脸上,倒显出几分温馨。
“还是你们好。”魏婴凑过去,刚想抢过笔自己写,就见蓝忘机端着灯从门外进来,目光扫过桌上的宣纸,淡淡道:“代抄,同罚。”
温宁手一抖,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慌忙解释:“不是的含光君,是我自己想帮……”
“无妨。”蓝曦臣随后走来:“阿宁也是一片好意,魏婴,你自己的罚抄,终究要自己完成。”他看向蓝忘机,“忘机,规矩之外,也需存几分容人之量。”
蓝忘机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却在转身离开时,将一卷空白宣纸放在了桌角。
魏婴看着那卷新添的宣纸,又看看蓝忘机转身时微不可查泛红的耳尖,忽然嘿嘿一笑:“我就知道蓝湛你最好了!”
蓝忘机脚步一顿,没回头,只丢下句“亥时前抄不完,加倍”,便快步消失在廊下。
蓝曦臣温声道:“快些抄吧,我让厨房留了些莲子羹,抄完了去取。”
待蓝曦臣走后,魏婴对着温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累你了,阿宁。”
温宁摇摇头,把沾了墨点的纸页抽出来:“不碍事,我帮你抄些简单的条目,难的还是你自己来。”温情也放下医书,拿起另一支笔:“我也来搭把手,早些弄完早些歇息。”
三人围坐在烛下,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与窗外的竹涛声交织在一起。魏婴起初还唉声叹气,见温宁写得认真,温情下笔利落,倒也沉下心来,只是偶尔抬头看见“禁嬉戏打闹”“禁擅入冷泉”之类的条目,忍不住偷偷撇嘴——云深不知处的规矩,真是比不夜天的城墙还密。
次日清晨,魏婴顶着两个黑眼圈把罚抄的家规抱去给蓝启仁,却见老先生只扫了一眼,便指着其中一页道:“这‘禁私藏酒器’一条,你写得潦草,重抄二十遍。”
魏婴刚想哀嚎,就被蓝曦臣用眼神制止了。待走出雅室,他垮着脸道:“泽芜君,你看他是不是故意针对我?”
蓝曦臣笑着递给他一块桂花糕:“叔父是盼你能静心些。
魏婴立刻摇头,“算了吧”他忽然眼睛一亮,“对了,蓝湛呢?他今日不掌罚吗?”
“忘机去后山巡查了,昨日聂怀桑说看见有修士在禁林边缘捕猎,他去看看。”蓝曦臣道,“你若无事,不如去寻他?也好学着些规矩。”
魏婴本想拒绝,却想起温瑜临走时叮嘱他“看住蓝忘机,别让他总闷着”,便撇撇嘴应了:“行吧,就当是遛弯了。”
后山竹林深处,蓝忘机正蹲在溪边,指尖拂过水面。昨日温宁偷偷把桂花糕塞给他时,说“温姐姐说你爱吃甜的”,此刻他袖中还揣着两块。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见魏婴正扒着竹枝探头探脑,手里还攥着片宽大的叶子。
“你怎么来了?”蓝忘机站起身。
“来看看你有没有偷偷违反家规啊。”魏婴跳过来,把叶子递给他,“你看,我刚摘的,能吹曲子呢!”说着便把叶子凑到嘴边,吹起不成调的调子,声音在竹林里格外响亮。
蓝忘机皱眉:“禁喧哗。”
“怕什么,这儿又没人。”魏婴笑嘻嘻地放下叶子,忽然瞥见他袖中露出的油纸角,“哎,你还藏着桂花糕呢?给我一块呗?”
蓝忘机往后退了半步,把袖角掖好:“不给。”
“小气鬼。”魏婴撇撇嘴,忽然压低声音,“说真的,蓝湛,你说温姐姐要是来了,会不会也得遵守这三千条家规?她要是犯了规,你舍得罚她抄吗?”
蓝忘机攥紧了袖中的桂花糕,指尖泛白。他想象了一下温瑜坐在藏书阁抄家规的模样,烛光映着她含笑的眼,或许会故意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然后抬头看他,像那日喂他吃糕时一样笑着问“这样算合格吗”……
“不会。”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像风,“她不会犯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