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囚室里,张朱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刘璋的话,
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来到富楼沙后的一幕幕:
旧贵族们热情洋溢的接待、信誓旦旦的承诺、精心安排的“辅导”、还有那夜在阁楼上看到的、如同地狱般的围攻场景……
一切的一切,此刻都变得如此清晰,如此讽刺。
“他们从来没想过给我们一分钱……”
张朱的声音干涩,充满了自嘲和痛苦,
“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们,搞垮刘备,吞掉他的产业……
我们这两个从东边来的傻子,就是他们最好的借口……哈哈……哈哈哈……”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却比哭还要难听。
“伯求……我们……我们对不起玄德啊……”
刘璋的哭声更大了,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纵然……纵然他当年有对不住我们的地方……可……可我们也未曾念及半点旧情……还……还远赴万里,帮着外人,要置他于死地……”
“够了!你简直放屁!
从来只有刘备对不起我们!我们哪里对不起他?
若非他贪心我们的渠道,人才,我们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
哪怕我们现在凄惨无比,能看到刘备兄弟更惨,我就开心!……哈哈哈哈……”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刘璋的话还是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张朱心中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他对刘备的恨意,很大程度上源于被背叛的痛苦和财富的诱惑,以及由于被刘备釜底抽薪拐走商队核心人才,直接斩断的财富之路。
但当他们自己遭到了比刘备当年更彻底、更无情的背叛和利用时,他才幡然明白,
与波调、巴赫拉姆这些真正的腐朽贵族权贵相比,刘备当年那点“算计”,简直如同儿戏!
但要说到会因此对刘备的遭遇感到后悔,纯属扯淡!
对张朱来说,没有什么比听到刘备倒霉更开心的事情了!
想他忙忙碌碌的奔波,若不是遭遇了刘备,乘着西域热的东风,怎么着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商贾!
“别说了!别说了!”
眼见刘璋还在叨叨个没完没了,张朱烦躁地低吼,用力捶打着地面,手背血肉模糊。
就在他们在深渊中挣扎时,富楼沙的街面上,开始悄然流传起一些不太和谐的“杂音”。
起初只是在一些偏僻的酒馆和集市角落,有人窃窃私语,
说看到当夜有数骑突破重围,向西而去,疑似关羽张飞护着刘备杀出去了,贵霜大军损兵折将,却连根毛都没留下。
紧接着,又有流言说,陛下此次处置刘备,虽有理由,但手段过于酷烈,
难免有鸟尽弓藏之嫌,让不少在贵霜经商的外邦人心生寒意
甚至还有更隐秘的传言,说在贵霜西部边境,
出现了小股身份不明的武装,专门袭击与巴赫拉姆、米特拉达梯等家族有关的商队,
行动迅捷,手段狠辣,疑似是刘备残留的旧部在为他们的主公复仇。
这些流言真真假假,传播的速度却极快,如同瘟疫般在富楼沙蔓延。
尽管官方立刻出面辟谣,声称刘备已然伏诛,余党正在清剿,
边境骚乱只是寻常马贼,但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就很难彻底清除。
波调皇帝在皇宫中也听到了这些风声,他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阴郁和恼怒。
刘备没死,还逃了出去,这本身就是对他权威的巨大挑衅和打击!
而那些关于“鸟尽弓藏”的议论,更是戳中了他内心不愿为人所知的隐秘。
他需要维持自己“公正”、“强大”的形象,尤其是在帝国境内还有众多外族商人的情况下。
“查!给吾彻查!这些流言到底从何而来!”
波调对着负责情报的官员大发雷霆,
“还有西境的骚乱,限期剿灭!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刘备的消息!”
“是!陛下!”官员战战兢兢地退下。
波调余怒未消,在宫殿内烦躁地踱步。巴赫拉姆和米特拉达梯被紧急召入宫中。
“陛下息怒,”
巴赫拉姆躬身道,
“流言止于智者,不过是些宵小之辈不甘心的吠叫罢了,成不了气候。
西境之事,臣已加派兵力,不日即可平定。”
“吾担心的不是流言,而是人心!”
波调冷冷道,
“刘备这一逃,让吾很被动!还有那两个中原人……”
他眼中寒光一闪。
米特拉达梯立刻领会了皇帝的意思,小眼睛眯了起来:
“陛下的意思是……刘璋和张朱?”
波调停下脚步,目光深邃:
“此二人,知道得太多。
当初是如何找到他们,他们又是如何指控刘备……
若被有心人利用,加以渲染,难免会对吾和帝国的声誉造成影响。”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
“如今刘备虽逃,但此二人已无用处。
留着他们,终究是个隐患。
万一哪天他们胡言乱语,或者被什么‘刘备遗党’拐走,散播些不利于帝国的言论……”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巴赫拉姆和米特拉达梯已经明白了。
皇帝这是要灭口!
要将所有可能影响他“光辉形象”的潜在威胁,彻底抹去!
“陛下圣明!”
巴赫拉姆立刻道,
“此二人本就是心怀叵测、意图讹诈帝国的刁民,留之无益,反而可能滋生事端。
臣以为,当以绝后患!”
米特拉达梯也连连点头:
“正是!此二人与刘备乃一丘之貉,如今刘备逃亡,将其同党明正典刑,亦可震慑宵小,彰显陛下威严!”
三言两语之间,刘璋和张朱的命运,便被再次轻易地决定了。
这一次,不再是软禁,而是真的要走向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