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波调与心腹密议的不久,贾诩那处看似寻常的宅邸中。
一名身着宫廷内侍服饰、但动作矫健如猎豹的男子,正单膝跪在贾诩面前,低声而快速地禀报着。
这名男子,正是贾诩安插在皇宫深处,地位不低的一名眼线。
你以为贾诩的明哲保身仅仅是摆烂?
“……陛下于密室召见巴赫拉姆、米特拉达梯及总管大人,密谈近一个时辰。
虽无法得知具体谈话内容,但密谈结束后,巴赫拉姆二人面露得色,
总管大人已秘密传令司法官,加快整理‘玄德商行’之‘罪证’,
并开始暗中调动宫廷禁卫,似有重大行动之预兆。”
贾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挥了挥手,那名眼线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下,融入夜色。
书房内,只剩下贾诩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富楼沙沉沉的夜空,今夜无月,只有几颗疏星黯淡地闪烁着。
“波调……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啊。”
贾诩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淡漠,
“利令智昏,鸟尽弓藏。千古皆然。”
他早就看出,波调对刘备的容忍已近极限,旧贵族的步步紧逼不过是催化剂。
而刘璋、张朱的到来,以及张飞惹出的麻烦,则完美地提供了动手的借口和突破口。
如今,波调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借司法之名,行掠夺之实。
当然,这也有因为刘备兄弟自己的屁股不干净的原因……
留给刘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或许,只有一夜,甚至更短。
贾诩沉吟片刻。
他虽不喜刘备近来的骄矜,但毕竟相识一场,也曾借刘备之手,在这贵霜立足并布下自己的暗棋。
更重要的是,若刘备顷刻覆灭,波调与旧贵族势力大涨,
对他这个同样身为外族,且暗中经营许久的人来说,也绝非好事。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他转身,走向书案,取出一张普通的便笺,以特殊的密码写下了几个看似无关的词语,然后封入一个不起眼的信封。
“来人。”
他轻声唤道。
一名黑衣人如同鬼魅般现身。
“将此信,即刻送至城西‘波斯地毯店’的哈桑掌柜手中,他知道该怎么做。”
贾诩吩咐道。
这是他预留的紧急联络渠道之一,用于在关键时刻传递最紧要的信息。
“是。”
黑衣人接过信,瞬间消失。
做完这一切,贾诩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情。
他深知,仅仅传递消息或许还不够,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有些局,必须亲自去搅动。
“备车。”
他对门外侍立的仆从吩咐道,声音平静无波,
“去玄德府上。”
夜色浓郁,贾诩的马车驶出宅院,碾过富楼沙空旷的街道,向着刘备那依旧灯火通明,却已危机四伏的府邸,疾驰而去。
贾诩的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他端坐车内,双目微阖,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进行一次寻常的夜访。
然而,他拢在袖中的手指,却在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这是他思考极深问题时的一个无意识习惯。
马车在刘备府邸那气派非凡的大门前停下。
门楣上悬挂的灯笼依旧明亮,映照着门前肃立的护卫。
一切看似与往常无异,但贾诩敏锐地察觉到,护卫的数量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些,
而且他们的站姿更为紧绷,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警惕。
贾诩递上名帖,门房管事一见是“文和先生”,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将他请入府内。
“文和先生,请您在偏厅稍候,主人正在正厅接待贵客,是来自罗马的使节团,此刻正在商谈要事,吩咐了不得打扰。”
管事一边引路,一边恭敬地解释,脸上带着些许为难。
贾诩脚步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与无奈。
罗马使节?
还真是会挑时候。
根据情报所知推测,刘备此时怕是想的要以自己商行的大额贸易打动波调,让他约束那些官员不要太过分。
但……
贾诩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道:
“无妨,我便在此等候。你去通传一声,便说贾诩有十万火急之事,需即刻面见玄德。”
“这……”
管事面露难色,但见贾诩语气虽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是,小人这就去禀报,还请先生稍坐。”
贾诩被引入靠近正厅的一间偏厅等候。隐约间,
能听到从正厅方向传来的、经过通译转译的、略显怪异的交谈声,其间夹杂着刘备那刻意保持爽朗,实则难掩一丝疲惫的笑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侍从奉上的香茶已经凉透,偏厅角落的沙漏无声地流淌。
贾诩依旧安静地坐着,如同老僧入定,只有偶尔抬起眼睑扫向门口的目光,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那管事去了许久,终于回来,脸上带着歉意和惶恐:
“文和先生,实在抱歉……
主人他……他与罗马使节的会谈正值关键,事关一笔极大的军械采购,实在无法抽身……
主人说,请先生务必见谅,若事情不急,可否明日再议?
或者,先生可将事情告知小人,由小人转达?”
贾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失望,仿佛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袍。
“不必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既然玄德有要事在身,贾某便不打扰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也不再看那忐忑的管事一眼,转身便向府外走去。
步伐依旧从容不迫,但那背影,却透着一股疏离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