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的舆论风暴虽未完全平息,
但刘备、刘璋、张朱三人的骂战终究是渐渐褪去了热度,从街头巷尾人人议论的头等大事,沦为了茶余饭后偶尔提及的谈资。
刘备深知,继续留在开封与那二人纠缠已无太大意义,反而会徒耗精力,惹人生厌。
他留在开封的另一个重要目的——建立与贵霜庞大贸易相匹配的中原基地和关系网络——在近期的一系列运作下,也已初步有了眉目,
几家与“玄德商行”关联的货栈、钱庄已在开封西市悄然挂牌。
这日,天光正好,刘备唤来关羽、张飞。
“二弟、三弟,此间事了,我等也该再赴贵霜了。
那边基业初成,波调将军亦多有倚重,不可久离。”
刘备沉吟道,眉宇间虽有一丝舆论战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来的野心。
张飞闻言,豹眼一瞪,洪声道:
“大哥早该如此!与那等小人聒噪,平白污了俺们的耳朵!
还是去贵霜痛快,还有生意做!”
关羽则抚着长髯,丹凤眼微眯,沉声道:
“大哥所言极是。
只是此番西去,基业越来越大,需得更多可靠人手襄助。
仅凭我兄弟三人,恐有力所不逮之处。”
刘备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云长所言,正合我意。
我等在贵霜,虽有二弟三弟之勇,亦有各忠心管事、伙计等打理庶务,
然终缺一能协调内外、通达权变、且你我足以信赖之心腹臂助。”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我欲去拜访一位故人。”
“故人?”
张飞挠头,
“大哥在开封还有甚故人?”
关羽却似有所悟:
“大哥说的,莫非是……宪和先生?”
刘备颔首,脸上露出一丝追忆之色:
“正是简雍,简宪和。涿郡故人,少时便相携游学,其人性情疏阔,不羁俗礼,然机辩无双,洞察人心。
昔日……唉,往事不提。
我只知他后来辗转流落至开封,据闻以教受蒙童读书为生,清贫自守。”
简雍此人,关羽、张飞亦是知晓的。
虽不似他们与刘备结义,但也是早年便相识的乡党旧友,其人才智敏捷,
往往能于谈笑间化解难题,只是性子有些懒散随意,不喜拘束。
后来在工地上,几人也是一块儿被改造的……
不过简雍被赦免的时间比他们早几年。
后来也缺乏联系。
宪和先生确有才学,若得他相助,内外协调,应对贵霜那些权贵,必能如鱼得水。”
关羽表示赞同。
张飞也嚷嚷道:
“俺记得简先生,说话有趣得紧!有他同行,路上也不闷!大哥,俺们这就去请他!”
兄弟三人计议已定,便不再耽搁,命随从备了些寻常却不失体面的礼物(主要是书籍、文房四宝以及一些上等茶叶),
换了一身不那么扎眼的常服,徒步往城南方向而去。
据他们打听,简雍如今便在城南一处名为“清源巷”的僻静所在,租了个小院栖身。
清源巷如其名,狭窄却幽静。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墙角生着青苔,偶有孩童追逐打闹着跑过。
按照地址,三人来到一处门扉略显斑驳的小院前,只见门楣上挂着一块小木牌,
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蒙学堂”三字,院内隐隐传来孩童稚嫩的诵读声。
虽然大宋已经普及小学教育,但这种在孩童入学前,提前进行蒙学学习的小学堂还是非常受欢迎的。
刘备示意关羽、张飞在门外稍候,自己整了整衣冠,上前轻轻叩响门环。
片刻,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衫的中年文士探出身来。
他年纪与刘备相仿,面容清癯,下颌留着几缕稀疏的胡须,
眼神带着几分慵懒和诧异,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刘备脸上时,那慵懒瞬间被惊愕取代。
“你……你是……玄德?”
简雍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刘备拱手,笑容温和而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感慨:
“宪和,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哎呀!真是玄德!”
简雍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一把拉住刘备的胳膊,
“快请进,快请进!还有云长、翼德?都进来,都进来!真是稀客,稀客啊!”
他一边将三人让进院内,一边对着屋里喊道:
“夫人,快沏茶!贵客临门了!”
院内不大,收拾得却还算整洁,墙角种着几株芭蕉,正屋便是学堂,
十几个年纪不等的孩童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这几位陌生的来访者。
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从侧屋探出头,见状连忙应了一声。
简雍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孩子们挥挥手:
“今日放课了,都回家去吧,明日再来。”
孩童们闻言,欢呼一声,一窝蜂地跑了出去。
将三人引入正屋,分宾主落座。屋内陈设简陋,仅一桌、数椅、一书架而已,但书籍却堆放得不少。
简雍搓着手,笑道:
“寒舍简陋,让玄德你们见笑了。”
“宪和说的哪里话。”
刘备环顾四周,语气真诚,
“能于开封城中得一静所,教书育人,亦是清雅之事。总比我等奔波劳碌,身陷是非要来得好。”
他这话意有所指,显然指的是最近的舆论风波。
也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简雍闻言,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市井流言,如风过耳,何必挂怀?我在这巷子里,也听闻一二,只当是笑话罢了。玄德你并非如此,我岂能不知?”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关羽、张飞,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这时,简雍的妻子端上茶水,虽是粗瓷碗,茶叶也只是寻常货色,但礼数周到。
关羽、张飞亦拱手致谢。
饮过一口茶,寒暄几句别后之情后,刘备放下茶碗,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宪和,实不相瞒,我兄弟今日前来,一是探望故友,二则,是有一事相邀。”
简雍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惊讶,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笑道:
“哦?何事竟劳你刘玄德亲至我这寒舍相邀?
莫非是要我帮你写几篇骂回去的檄文?那可非我所长啊。”
他语气带着调侃,显然对刘备的来意已猜到大半。
刘备也不恼,正色道:
“非为口舌之争。
宪和可知,我兄弟几人,近年来在西域、乃至贵霜,略有所成?”
“略有耳闻。”
简雍点头,
“‘玄德商行’名头如今不小,报纸上都说了,富可敌国嘛。”
他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
“富可敌国不敢当,只是挣下一份基业。”
刘备谦逊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简雍,
“然商行愈大,事务愈繁,身处异国他乡,周旋于权贵之间,仅凭经商之才与武勇之力,已渐感吃力。
我身边,缺一如宪和你这般,能审时度势、通达权变、可托付心腹之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