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刺耳的炸响,打断了韩融的斥责!
那队正的动作快如闪电,手中的马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在韩融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寒冷的空气。
韩融只觉得左脸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仿佛皮肉被瞬间撕开,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抽得踉跄后退,重重摔在冰冷的雪泥地上。
温热的、带着腥味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在肮脏的雪地上,晕开刺目的红。
两个小黄门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韩公是无意的啊!”
那队正甩了甩鞭子上的血珠,看都没再看地上哀嚎的韩融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抽飞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他对着队伍吼了一声:
“看什么看?走!”
押着俘虏的队伍绕过地上的太仆公,继续面无表情地前行。
街角屋檐下,几个探头探脑的邺城百姓目睹了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惊讶。
只有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这汉家的天子和公卿,在这乱世里,比路边的野狗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当小黄门连背带扶地将满脸是血、神志昏沉的韩融弄回宣室殿时,殿内一片死寂。
摇曳的烛光下,韩融脸上那道皮开肉绽的鞭痕触目惊心,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襟。
伏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点布条想为他擦拭,却被韩融痛苦地避开。
刘协死死盯着那道狰狞的伤口,仿佛那鞭子也抽在了自己的脸上,抽在了摇摇欲坠的汉室尊严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这殿内的寒风更刺骨。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刘复的态度。
无视!
不是怀柔,不是忌惮,甚至不是刻意的羞辱。
是彻头彻尾的、居高临下的无视!
他们这一伙所谓的“天子”和“公卿”,在横扫六合的魏王刘复眼中,恐怕连路边的蝼蚁、脚下的泥尘都不如!
魏军不杀他们,不废黜他们,甚至不限制他们走出这破败的宫门。
但不能违反针对普通百姓制定的法规,否则得到的回应便只有毫不留情的鞭笞和唾弃。
“陛下……”
伏完看着韩融惨状,声音带着哭腔,
“如此下去,不是冻死便是饿死啊!不如……不如再拟一道诏书?
加封刘复为……为魏公?不,魏王!甚至……加九锡?以显朝廷恩宠?或许……或许能换来些许转圜?”
刘协猛地转过头,年轻的脸上布满与其年龄不符的疲惫与讥诮,他指着韩融脸上的伤,声音嘶哑:
“诏书?恩宠?伏卿,你看韩卿脸上的血!你看外面那些魏兵的眼神!
吕布不也是拿着朕的诏书,四处招摇撞骗?
结果呢?
你看刘复可曾正眼看过吕布的诏令一眼?
他连吕布都视若草芥,朕的诏书,在他眼中,怕不是连如厕的厕筹都不如!”
他惨笑一声,带着无尽的悲凉,
“刘复要的,不是虚名,是这实实在在的江山!
朕?朕不过是他扫清寰宇路上,一棵懒得搭理的杂草罢了!”
杨彪长叹一声,这叹息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整个人又佝偻了几分:
“那……我们该如何自处?难道就坐困愁城,等着冻饿而死吗?如今宫里能吃的只有一丁点儿了。”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韩融痛苦的呻吟和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在回荡。
绝望如同殿外越积越厚的雪,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饥饿,这最原始的驱动力,最终战胜了恐惧和残存的尊严。
在韩融挨鞭子的第二天,当最后一点能充饥的、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被分食殆尽后,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这群曾经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做出了一个屈辱的决定——离开皇宫,去城里寻找食物。
刘协拒绝了同行的请求,他无法面对那种赤裸裸的蔑视。
杨彪、伏完,还有脸上裹着渗血布条、眼神空洞的韩融,在几个小黄门的搀扶下,如同逃难的流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出了那象征皇权的宫门。
曾经苟全在董卓、李傕、郭汜、吕布之流手下时,进出都要请求,经过允许之后才能进出,还要经过严格的盘查。
但如今,根本无人搭理。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道路泥泞不堪,两旁是被战火摧残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民居。
他们穿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破旧官袍,引来零星行人好奇的注视,那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们早已脆弱不堪的自尊上。
他们在冰冷的街道上徘徊了许久。
昔日的繁华市集早已荡然无存,偶有开门的店铺,老板看着他们褴褛的衣衫和空洞的眼神,也只会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一个铜板?他们翻遍了所有口袋,除了如今一文不值的象征身份的印绶,竟真的一枚铜钱都凑不出来!
城里有粥蓬,但现在不是饭点。
饥饿和寒冷让他们头晕眼花,最终只能绝望地、漫无目的地向城门方向挪动,奢望着城外或许能有野果或农人施舍。
几人出城后祈求大半天,总算得了一点点吃食,几人分了点,剩下的给刘协带回去。
回来临近邺城西门时。
城门口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大多是些挑着柴火或提着篮子的附近乡民。
几个原吕布降兵把守着城门,正挨个收取着什么,
轮到杨彪一行人时,一个年轻的士兵伸出手,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入城费,一人一铜钱。”
“入……入城费?”
杨彪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堂堂三公之首,回自己“天子”所在的城池,还要交钱?
“耳朵聋了?”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伍长不耐烦地喝道,
“这邺城的规矩!
进城一人一铜钱!
你们几个老家伙,快点,后面还等着呢!”
伏完试图解释:
“这位军爷,我等……我等乃是宫……”
“管你公的母的!”
伍长粗暴地打断,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邺城的规矩!
天王老子进城也得交钱!
没钱?那就滚出去!
别在这里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