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昏暗的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关羽小心翼翼地将张飞放在屋内唯一一张铺着破草席的土炕上。
张飞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伤口渗出的脓血染脏了草席。
老郎中凑近一看张飞的伤势,倒吸一口凉气:
“老天爷!
这……这箭伤有毒!
后背刀伤也深及筋骨,又拖了这么久,邪毒入体,高烧不退……难!
难啊!”
他连连摇头。
“求老丈尽力施救!
需要什么药材,我们……”
刘备急切道,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却发现钱袋早已不知去向。
老郎中摆摆手:
“罢了罢了,先救人要紧!”
他转身在简陋的药柜里翻找起来,动作麻利地抓了几味草药,又从一个陶罐里挖出一坨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
“这‘金疮散’能暂时止血拔毒,先敷上。
再把这‘退热散’煎了灌下去,吊住命再说!
此伤……小老儿实在不敢说死,实在没有必救的把握。
要是处理不好,怕是立时就要了他的命!”
他一边快速捣药,一边对关羽道:
“这位壮士,你的胳膊也得赶紧处理,否则这条手臂怕是要废!”
关羽点点头,撕开自己左臂那早已被血浸透的布条。
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皮肉外翻,边缘泛白肿胀。
老郎中手脚麻利地先用烈酒冲洗关羽的伤口,
关羽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愣是没哼一声。
老郎中眼中闪过一丝佩服,迅速敷上捣烂的草药,再用相对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好。
处理完关羽,
他又将散发着恶臭的“金疮散”厚厚地敷在张飞肋下的箭创和后背的刀伤上。
张飞在剧痛刺激下短暂地睁开了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无力地闭上。
老郎中又抓了一包药递给刘备:
“快!拿去煎了!
三碗水煎成一碗,趁热给他灌下去!”
他指了指灶台。
刘备如获至宝,紧紧攥着那包救命的草药,
踉跄着奔向屋外角落一个简陋的土灶。
他手忙脚乱地生火,添水,将草药投入一个豁了口的陶罐中。
火光映照着他苍白失血的脸和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满了焦急和希冀。
关羽则持刀守在门口,
强忍着伤臂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疲惫,警惕地扫视着寂静而危险的小镇街道。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陶罐中的药汤开始翻滚,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时,异变陡生!
镇子入口处。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嚣张的马蹄声,
伴随着兵刃碰撞的铿锵和粗野的呼喝!
“搜!挨家挨户地搜!
潘将军有令,抓到那三个贼寇,赏百金!
放跑一个,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看到三个带伤的外乡人没有?
一个红脸长须,一个黑脸大汉,一个白脸像是头领的!”
“快说!不然烧了你们的破窝!”
追兵!
潘虎的骑兵小队竟然这么快就循着踪迹追到了这野狐屯!
关羽脸色剧变,丹凤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猛地回头低吼:
“大哥!追兵到了!”
刘备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药罐,
闻言浑身剧震,手中的柴火“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十几名凶神恶煞的骑兵已闯入镇子,
正挨家挨户粗暴地踹门搜查,哭喊声、叫骂声瞬间打破了这河间郡边界小镇的宁静。
“药……药还没好……”
刘备看着陶罐里翻滚的药汤,心如刀绞。
这是他三弟的命啊!
“顾不上了!”
关羽当机立断,
一把抄起炕边那包老郎中刚抓好的、尚未煎煮的“退热散”药包塞进怀里,转身冲到土炕边,
“大哥,背上三弟!快走!”
老郎中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坐在地,指着后窗:
“后……后面……有个狗洞……能……能通到镇外野地……”
“大恩不言谢!老丈保重!”
关羽对着老郎中一抱拳,眼中充满感激。他一把推开吱呀作响的后窗。
刘备也知生死一线,再顾不得那锅即将煎好的药汤,他含泪看了一眼昏迷的张飞,
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张飞沉重的身躯再次背到自己背上。
巨大的重量压得他一个趔趄,
伤口崩裂的剧痛和胸中的翻涌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撑住。
关羽率先从后窗翻出,警惕地扫视四周。
刘备紧随其后,背着张飞,艰难地从狭窄的窗口挤了出来。
三人刚落地,就听到前门被“砰”地一声粗暴踹开,
传来追兵凶狠的叫骂和老郎中惊恐的哀告声。
“快走!”
关羽低喝一声,忍着左臂剧痛,
抽出腰间断了一截的佩刀——他原来的大刀已在混战遗失。
护着刘备,沿着屋后泥泞肮脏的小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镇外野地亡命狂奔。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背上的张飞越来越沉,刘备只觉得自己的肺如同破风箱般嘶鸣,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如同灌了铅。
关羽左臂的伤口在剧烈奔跑中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刚包扎的布条,
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不断观察着地形,指引着方向。
身后的追兵显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呼喝声和马蹄声迅速逼近!
“在那里!追!”
“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几支零星的羽箭呼啸着从头顶掠过,
钉在旁边的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二哥……放下俺……”
张飞在颠簸中又发出一丝微弱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
“三弟挺住!”
刘备嘶声喊道,汗水、血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
他从未感觉死亡如此之近!
冲出小镇,眼前是更加开阔但也更加无处藏身的荒野。
枯黄的蒿草高过人头,在寒风中起伏如浪。
关羽一眼瞥见不远处有一片低洼的乱石滩,中间似乎有个被洪水冲刷出的浅沟。
“大哥!去那边!”
关羽当先冲了过去。
两人连滚带爬地冲下浅沟,借着乱石的掩护暂时藏身。
刘备将张飞轻轻放下,
自己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冰冷的石头上,触目惊心。